時維三月,春和景明。
距離宮中慶功宴不過三日,太原王氏府邸門前已是車水馬龍,冠蓋雲集。
今日,並非為了慶賀軍功,而是王氏家主王珪要為其子王玉瑱的側室楚慕荷,行抬為平妻之禮。此舉在世家大族中雖非絕無僅有,但在此敏感時刻,由王珪這般身份的人大張旗鼓操辦,其意味便非同尋常。
王府中門大開,披紅掛彩,仆役皆著新衣,垂手侍立,井然有序。
府內更是裝飾一新,回廊處處懸掛著琉璃燈盞,即便在白日也映出七彩光華。
庭院中,名貴的牡丹、芍藥競相綻放,香氣馥鬱。
正廳“積善堂”內,更是鋪設著猩紅地毯,紫檀木的案幾擦拭得一塵不染,上麵擺放著時令鮮果、精致茶點,以及來自各地的美酒。
賓客絡繹不絕,所來之人,無一不是身份顯赫。
除了王珪在朝中的同僚、門生故舊,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代表著大唐頂級門閥的“五姓七望”子弟。
趙郡李氏來了位掌管族學的長輩,由幾位年輕子弟陪同;隴西李氏則是一位在禮部任職的郎中;博陵崔氏、範陽盧氏亦皆派了族中有頭有臉的子弟前來,他們衣著華貴,氣度不凡,彼此見麵,拱手寒暄,言談間皆是風雅,目光流轉處卻暗藏機鋒。
他們代表的不僅是個人,更是身後龐大家族的意誌與觀望。
然而,最令人側目,也最讓王珪臉上有光的,是清河崔氏的家主崔玨,竟親自帶著嫡長子崔景鶴與兒媳李氏,聯袂而至!
當崔玨父子三人的身影出現在府門時,引起的竊竊私語幾乎壓過了現場的樂聲。
崔玨須發蒼然,身著深紫色襴袍,腰佩玉帶,步履沉穩,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崔景鶴與李氏緊隨其後,衣著光鮮,態度恭謹。
王珪聞報,親自率王崇基、王玉瑱迎至二門,遠遠便拱手笑道:“平邑兄大駕光臨,陋室蓬蓽生輝!快快請進!”
崔玨亦是滿麵春風,還禮道:“叔玠兄家中有此大喜,老夫豈能不來討一杯水酒?恭喜恭喜!”他目光轉向一旁的王玉瑱,更是和藹,“玉瑱賢侄,恭喜了。”
王玉瑱連忙深深一揖:“謝崔世伯!”
崔景鶴與李氏也上前與王崇基兄弟見禮,李氏更是拉著王玉瑱,低聲笑道:“慕荷妹妹今日定是光彩照人,稍後定要好好恭賀她。”
這番互動,落在眾人眼中,意味再明顯不過。
崔家這不僅是在給王家麵子,更是在以實際行動,向所有人宣告崔王兩家的緊密關係,無聲地回應著之前那些試圖離間的流言蜚語。
吉時已到,讚禮官高唱儀程。
身著嶄新命婦禮服的楚慕荷,在王玉瑱的牽引下,緩緩步入正堂。
她今日梳著端莊的淩雲髻,簪著王珪特意賞下的赤金點翠步搖,身著大紅遍地織金纏枝牡丹紋的禮衣,妝容精致,氣度沉靜。
雖然已有身孕,但步態依舊優雅,臉上帶著淡淡的、得體的微笑,既不張揚,也不怯懦。
王珪與杜氏端坐上位,接受楚慕荷的跪拜大禮。
王珪肅然宣讀了將其抬為平妻、記入族譜的家主令。杜氏則親自將代表平妻身份的一對碧玉如意賜予楚慕荷,並溫言勉勵了幾句。
整個過程莊重而流暢。堂下賓客,無論心中作何想法,此刻皆是一片讚譽之聲。
“王公家風嚴謹,賞罰分明,慕荷娘子賢良淑德,當得此位!”
“恭喜玉瑱兄!恭喜慕荷嫂子!”
“王家添此佳媳,乃家門之幸!”
宴席隨即開始。
水陸珍饈,絡繹不絕地呈上。觥籌交錯間,絲竹管弦之聲悠揚悅耳,更有教坊司請來的頂尖舞姬於庭中獻藝,衣袂翩躚,如夢似幻。
王玉瑱穿梭於席間敬酒,接受著眾人的祝賀。
他看到崔玨與父親王珪同坐一席,相談甚歡;看到大哥王崇基沉穩地應對著各路賓客;也看到妻子楚慕荷在女眷席中,由李氏陪著,與幾位世家夫人從容交談,姿態落落大方。
這場盛宴,盛大、奢華,每一個細節都彰顯著太原王氏的底蘊與實力。
它不僅僅是一場婚禮晉升的慶典,更是一次成功的政治亮相,一次對潛在對手的無聲示威,一次鞏固聯盟的華麗演出。
而處於風暴眼中心的楚慕荷,也在這場盛大的儀式中,完成了身份的蛻變,真正在這盤根錯節的世家大族中,站穩了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