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駕著馬車,碾過東市清掃過積雪卻依舊濕滑的青石板路,最終停在了一處名為“醉仙樓”的酒樓門前。
這酒樓位置不算頂好,裝潢卻頗為雅致清靜,加之菜品價格不菲,平日裡客人便不算太多,在這寒冷的冬日裡,更顯幾分幽靜。
小二見是王家二郎君駕到,連忙殷勤地上前引路,穿過掛著名人字畫的前堂,徑直上了二樓一間臨街的雅間。
推開雕花木門,暖意夾雜著淡淡的酒香撲麵而來。
宴清早已端坐其中,麵前小幾上溫著一壺酒,幾碟精致的小菜也已布好。見王玉瑱進來,他起身含笑相迎。
“祈風兄,久等了。”王玉瑱脫下披風,隨手遞給元寶,便在宴清對麵坐下。
兩人的交情,早已無需那些虛禮客套,許多話題也可直言不諱。
三杯溫酒下肚,驅散了身上的寒氣,話匣子也便打開了。王玉瑱自然而然地提起了近日家中那位引人注目的客人。
“祈風兄,你可知我那位從徐州來的族兄,王驚塵?”王玉瑱語氣中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佩服,“此番我王氏與鄭氏能及時休兵止戈,未至兩敗俱傷之境,這位族兄居功至偉。”
宴清執壺為他斟滿酒,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興趣:“哦?可是那位素有才名,卻因身體孱弱而鮮少露麵的驚塵公子?略有耳聞。願聞其詳。”
王玉瑱便將王驚塵如何分析局勢,提出“圍師必闕”之策,強調鄭氏可敗不可絕,以及其對於世家與皇權平衡那冷靜乃至近乎冷酷的洞察,細細說與宴清聽。
他越說越是感慨:“說來也奇,驚塵兄的許多看法,竟與祈風兄你不謀而合,甚至在如何具體操作、把握分寸上,還能形成互補。若非知你二人素未謀麵,我都要懷疑你們是否私下切磋過了。”
宴清靜靜聽著,手指無意識地轉動著酒杯,眼中欣賞之色愈濃。
待王玉瑱說完,他才緩緩開口,語氣帶著一種遇到知音般的歎服:“玉瑱兄這麼一說,我倒是對這位驚塵公子愈發好奇了。不瞞你說,昔日我在興平縣時,也曾聽一些往來太原的族人提起過他。言語之間,皆是讚譽,稱其才情慧黠,心性沉敏,遠非常人可及。隻可惜……”
他頓了頓,聲音裡帶著一絲真實的惋惜:“天妒英才,聽聞他因早年一場大病,損了根基,以致纏綿病榻,否則……以他的才具心智,太原王氏下一任家主之位,恐怕非他莫屬。族中之人提及此事,無不扼腕歎息。”
王玉瑱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是啊,初見時,我隻覺他弱不勝衣,風都能吹倒。可一番交談下來,才知其胸中丘壑,深不可測。與他相比,我往日那些所謂才名,倒顯得浮躁了。”
宴清舉杯,與王玉瑱輕輕一碰,目光深遠:“能得玉瑱兄如此推崇,驚塵公子定然名副其實。可惜我身份低微,無緣得見。不過,能通過玉瑱兄知曉世間尚有此等人物,亦是快事一件。來,為驚塵公子之才,為你我之誼,滿飲此杯!”
窗外是長安冬日的蕭瑟,雅間內卻因誌趣相投的暢談而暖意融融。
王玉瑱心中暗想,若有機會,定要引薦宴清與王驚塵一見,想必那會是另一番精彩的景象。
而宴清則對那位素未謀麵的病弱公子,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隱隱覺得,此人雖身不能至,其智卻足以影響許多事情的走向。
王玉瑱與宴清正聊到酣處,酒意微醺,談興正濃,雅間內氣氛融洽。
然而,隔壁雅間卻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吵鬨之聲,杯盤碰撞、高聲談笑,甚至夾雜著幾句爭執,頗為刺耳,頓時破壞了這份清靜。
王玉瑱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他素來喜靜,尤其是在與摯友暢談之時,更不喜被無故打擾,心中難免生出一絲被擾了酒興的不悅。
倒是宴清,側耳傾聽片刻,臉上露出一絲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微微傾身,對王玉瑱低聲道:“玉瑱兄,我聽著……隔壁似乎有房遺直的聲音。”
“房遺直?”王玉瑱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略一回想,便記起是房玄齡的嫡長子,與宴清同在弘文館進學,關係似乎不錯。他下意識地脫口問道:“可是房遺愛之兄?”
宴清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玉瑱兄也認識遺愛?”房遺愛雖是房玄齡次子,但名聲不顯,遠不如其兄房遺直為人所知。
王玉瑱心中暗道不好,差點說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