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角轉回東宮。
殿內雖燃著上好的銀炭,暖意融融,卻驅不散那股彌漫在太子李承乾眉宇間的陰鬱與戾氣。
他獨自坐在案後,麵前攤開的書卷半晌未曾翻動一頁,目光陰沉地盯著跳躍的燭火,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時,殿外傳來通稟,城陽駙馬杜荷求見。
李承乾斂了斂神色,宣他進來。
杜荷年紀與李承乾相仿,麵容與其父有幾分相似,卻少了幾分杜如晦的剛毅持重,多了幾分世家子弟的圓滑與機敏。
他步入殿中,行禮之後,抬眼便瞧見李承乾那與這暖融氣氛格格不入的臉色,心中不由一動。
“殿下,”杜荷上前幾步,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
“臣觀殿下神色,似有鬱結於心,可是遇到了什麼煩難之事?若有用得著臣的地方,殿下儘管吩咐。”
李承乾對杜荷頗為信任,視其為自己的智囊之一。
見他詢問,心中壓抑已久的憤懣與委屈便再也按捺不住。
他揮退了左右侍從,殿內隻剩下他們二人,這才咬著牙,將前幾日慶功宴上,父皇大肆封賞李恪、李泰、李佑等皇子,唯獨將他這個太子晾在一邊,所受的屈辱與難堪,原原本本地向杜荷傾吐出來。
“……杜荷,你說!父皇此舉,究竟是何用意?莫非……莫非在他心中,孤這個太子,當真就如此不堪?連那些弟弟們都不如了嗎?”李承乾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帶著一絲顫抖,拳頭緊緊攥著,手背上青筋暴起。
杜荷靜靜地聽著,心中已是了然。
他深知李承乾如今的處境尷尬,除了一個“太子”的空名,在朝堂上並無多少實實在在的根基和功績,反而因腿疾和偶爾的言行失當,屢遭訓斥。
與日漸得寵、才華外露的魏王李泰相比,劣勢明顯。陛下此番舉動,雖未明言,但冷落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他沉吟片刻,並未直接回答李承乾關於陛下心意的問題,而是從現實角度分析道:“殿下息怒。如今之勢,殿下雖居東宮之尊,然……身邊可倚仗之力,確實不多。陛下心意難測,諸王虎視眈眈,殿下若想穩固儲位,光靠生氣是無用的,需得未雨綢繆,積蓄力量才是。”
他看向李承乾,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壓低聲音道:“眼下,正有一個機會。家父病重,陛下與朝中多位重臣皆會前往探視。殿下何不隨臣一同回府,一則全了殿下對老臣的關懷之心,彰顯仁德;二則……或許能在探病之餘,見到一些該見的人,說一些該說的話。”
杜荷的話沒有說儘,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杜如晦病榻之前,必然是各方勢力關注和彙聚之所。借著探病的機會,接觸、拉攏一些可能支持太子的力量,至少是表達善意,試探口風,這在當前形勢下,是極為必要的一步。
李承乾聞言,陰沉的目光閃爍了幾下。他明白杜荷的用意。自己困守東宮,確實難以伸展,若能借此機會,與一些實權人物搭上線,自然是好事。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憤懣,點了點頭,語氣恢複了身為太子應有的沉穩,儘管那沉穩下依舊潛藏著洶湧的暗流。
“駙馬所言有理。孤確實該去探望杜相。你且安排一下,明日……不,今日下午,孤便隨你一同過府。”
“臣,遵命。”杜荷躬身應道,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從他將自身利益押寶於東宮那天起,杜家就隻是一門政治勢力而已。
李承乾試圖抓住這根可能的稻草,來穩固自己那風雨飄搖的儲君之位。而杜荷,則在這盤棋局中,為自己,也為杜家的未來,悄然落下一子。
杜如晦府邸門前,氣氛肅穆而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