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拜見皇兄!”
漢王李元昌一改府中陰鷙之態,此刻儼然一副賢王風範,在太極殿上對禦座上的李世民恭敬行禮。
“平身罷。”李世民語氣平淡,目光微沉,“看看殿下那人,你可認得?”
李元昌瞥了眼跪伏在地、眼觀鼻鼻觀心的吳內侍,從容笑道:“回皇兄,臣弟認得。此乃教坊使吳內侍。臣弟因府中舞伎粗陋,曾數次相求,請其遣幾位樂妓過府指點。今日恰逢元日休沐,才得吳內侍應允,將人請到府中授藝。”
這番說辭滴水不漏,將私召樂妓之事輕輕帶過。
正當李元昌暗自得意之際,王玉瑱適時出列奏道:
“啟稟陛下,臣並未收到教坊司有關樂妓外出獻藝的呈報。”
李元昌顯然認得這位近來風頭正盛的太常丞,含笑解釋道:“王丞正值休沐,在家陪伴孕妻,此等小事,本王怎好登門叨擾?故而才直接尋了吳內侍行個方便。”
“原來如此。”王玉瑱微微頷首,就在李元昌以為他已無計可施之時,卻話鋒陡然一轉:
“然按製,教坊樂師外出獻藝,須有教坊官員隨行監護,且須在太常寺備錄在案。”
他目光如炬,直視李元昌,一字一句清晰問道:
“敢問漢王殿下,今日樂妓過府,可有教坊官員同行?可否請其即刻上殿,與臣當麵對質?”
“這——”李元昌頓時語塞,額角滲出細密汗珠,心中已將王玉瑱千刀萬剮——區區樂妓之事,何至於這般窮追不舍?
“怎麼?”李世民目光如電,“莫非真有難言之隱?”
“回陛下,”李元昌慌忙跪倒,“臣弟……臣弟確實疏忽了報備之事,也……也未曾安排教坊監官隨行。”
王玉瑱正欲乘勝追擊,餘光卻瞥見魏征、王珪、房玄齡等重臣皆在暗中搖頭示意。雖不明就裡,他仍是依言退回班列,靜觀其變。
“忘了?”李世民勃然作色,“你狎玩樂妓時怎不見忘?如今災荒連年,百姓流離,你卻在府中日夜笙歌,簡直辱沒我李氏門風!”
他拂袖厲聲道:“傳旨:即日起漢王禁足府中思過,俸祿食邑減半。若無朕旨,膽敢踏出府門半步——殺無赦!”
李元昌顫聲應道,“臣弟……領旨謝恩……”他早已沒了剛來的從容。
最終,教坊司官員僅留數人戴罪理事,餘者皆押入死牢,待秋後問斬。吳內侍雖被革去教坊使之職,仍留任教坊將功補過,若表現勤勉,尚有機會重獲聖心。
“今日天色已晚,突利可汗之事明日再議。”李世民略顯疲憊地揮了揮手,“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群臣齊聲跪安,偌大的太極殿漸漸歸於沉寂。
宮道幽深,父子二人默然前行,隻聞靴履輕響。直至登上馬車,在轆轆輪聲中,王珪方打破沉寂:
“可知方才在殿上,為何我與玄成皆示意你噤聲?”
王玉瑱垂首:“孩兒不知,請父親教誨。”
“此事自漢王被傳喚入宮那刻起,便已定局。”王珪目光深邃,“你當真以為,那些武將私召樂妓入府,陛下會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