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瑱靜立片刻,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枚獬豸玉佩。晨光透過雕花長窗,在他清俊的側臉上投下斑駁的影。
“父親,兄長,”他終是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轉圜的堅決,“正巧我也有事要稟。”
王珪抬眸望去,見次子眼中神色難辨,不由坐直了身子。王崇基也收斂了笑意,靜待下文。
“待魚璃三朝回門後,”王玉瑱緩緩道,“我打算帶她前往嶲州小住。慕荷與旭兒就留在京中,還望父親與兄長平日多加照拂。”
這話如一塊巨石投入平靜湖麵。王珪握著茶盞的手微微一滯,眉頭漸漸鎖緊。
王崇基更是難掩驚詫:“嶲州?那可是三千裡外!玉瑱,你好端端的為何突然要回老宅?”
王玉瑱目光掠過窗外的海棠樹,新綻的花苞在晨風中輕顫。
“不過是…”他唇角牽起一抹淺淡的弧度,“想換換心境罷了。”
這話說得雲淡風輕,可聽在王珪耳中,卻字字千鈞。
王珪凝視著兒子挺拔的背影,忽然想起月前他自孟皎縣歸來時,身上那股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王崇基還欲再勸,卻見父親微微搖頭。
廳內一時寂靜,隻聞得晨鳥啁啾。王玉瑱執禮告退,玄色衣袂在門邊一閃,便消失在回廊儘頭。
“父親…”王崇基憂心忡忡地轉向王珪。
王珪緩緩起身,行至窗前。望著次子漸行漸遠的身影,他終是化作一聲長歎:“由他去吧。”
王崇基怔在原地。他分明看見,父親負在身後的手正微微顫抖——那是握了數十年朝笏,早已穩如磐石的手。
“我晚些再去勸勸玉瑱。”王崇基低聲道。
王珪卻搖頭:“不必了。”他轉身望向長子,目光深邃如古井,“有些路,終歸要他自己走。”
晨光愈盛,將廳內照得通明。而在這一片光明裡,王崇基忽然覺得,那個總是麵帶笑意的弟弟,不知從何時起,已變得如此陌生。
太極殿偏殿內,晨曦透過高窗,在青石地上投下細長的光斑。李世民獨坐在紫檀禦案後,指節無意識地叩著案麵,那節奏雜亂無章,透著他此刻紛亂的心緒。
程知節與李靖肅立在下,兩位沙場老將的臉上,此刻都帶著罕見的凝重。
“陛下,”李靖聲音沉肅,“臣與知節仔細勘驗過現場。爆燃中心在漢王府庫房,但威力之巨,竟將方圓百步內的建築儘數夷平。這絕非意外走水或尋常火藥所能為。”
程知節接口道,虎目中餘悸未消:“最駭人的是那個深坑,深達丈餘,邊緣焦黑如炭。臣在戰場上見過霹靂炮,便是最猛烈的火攻,也絕無這等毀天滅地之威。”
李世民緩緩抬眼,目光掃過殿柱上盤繞的金龍:“二位愛卿以為,這是何人所為?”
殿內一時寂靜。香爐中青煙嫋嫋,卻驅不散那股無形的壓抑。
“臣等不敢妄斷。”李靖垂首,“但有一事可確定——此等手段,已非凡人可及。”
李世民忽然起身,踱至窗前。遠處漢王府方向的天空,似乎還殘留著昨夜的火光。
他想起當年征戰沙場時,也曾見過突厥人的火箭,見過竇建德的火牛陣,卻從未見過這般——這般仿佛天神震怒般的威力。
“朕不怕沙場明刀明槍,”帝王的聲音在空曠的殿中回蕩,“怕的是這等藏在暗處的利刃。”
他轉身凝視兩位心腹愛將:“隱太子舊部?竇建德餘孽?突厥細作?還是…”他頓了頓,聲音微沉,“剛剛痛失英才的太原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