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多日的平靜,如同暴風雨前令人窒息的凝滯,籠罩著嶲州城。
王玉瑱刻意晾著那些驚弓之鳥般的豪強,任由恐懼在他們心中發酵、變質。
而在這片詭異的寧靜之下,一股更加洶湧的暗流,正沿著既定的周期,悄然湧動。
這日清晨,一封沒有落款、字跡卻熟悉的短箋,混在幾份尋常拜帖中,被項方無聲地放在了王玉瑱的書案上。
王玉瑱展開短箋,上麵隻有簡練的一行字:“明日辰時三刻,西風渡口,貨至。”
落款處,畫著一枚極不起眼的、形似古幣的墨痕——這是他與趙辭遠約定的暗號。
王玉瑱指尖輕輕拂過那行字,眸中閃過一絲冷冽的銳光。他抬眼看向窗外,秋日高爽,天際有一線不易察覺的灰雲正在緩慢堆積。
“西風渡口……”他低聲咀嚼著這個地名。
那裡並非鹽場正門,而是一處相對隱蔽的水路岔道,平日裡隻有些漁船往來。
選擇在那裡“交貨”,顯然是馬騫等人為了避開耳目慣用的伎倆。
“吐蕃人……領鹽的日子到了。”王玉瑱的語氣平靜無波。
趙辭遠在這個時間點,冒險傳遞這個消息,其用意不言自明。
他是在向王玉瑱證明自己的價值,更是將馬騫等人私通外族、販賣官鹽的鐵證,親手遞到了王玉瑱的刀鋒之下。
“公子,我們是否……”段鬆眼中殺機一閃,做了個斬切的手勢。
孫家的鮮血尚未乾透,他不介意讓這西風渡口再染上一層猩紅。
王玉瑱卻緩緩搖了搖頭,唇角勾起一抹算計的弧度,那笑容冰冷而深沉。
“不著急。殺幾個吐蕃販夫走卒,或是拿下幾個接頭的小角色,於事無補,反而會打草驚蛇,讓背後真正的大魚受驚遁走。”
他站起身,走到懸掛於牆側的嶲州輿圖前,目光精準地落在西風渡口的位置,手指順著那條蜿蜒的水路,緩緩向上遊劃去,最終停在了一片標誌著鹽井的區域。
“我們要的,不是阻截這一批鹽。而是徹底斬斷這條線,順著這條線,揪出那個隱藏在長安,能讓我太原王氏內部都有人為之保駕護航的黑手。”
他收回手指,負手而立,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讓盯著鹽場和馬府的人手再增加一倍,我要知道明日所有參與此事的人員、船隻、交接的每一個細節。
尤其是……看看有沒有生麵孔,或者,有沒有本該出現在那裡,卻意外缺席的重要人物。”
“另外,”他轉向段鬆,眼神銳利,“讓我們的人扮作樵夫或漁夫,混跡於西風渡口附近。隻看,隻聽,記下一切,但絕不許輕舉妄動。我要知道,這批鹽最終會流向哪個方向,接手的人,又是誰。”
“是!”段鬆凜然應命,立刻轉身前去布置。
王玉瑱獨自留在書房內,目光再次落回那封短箋上。
明日,西風渡口,那將不隻是鹽鐵交易的現場,更將是他布下的天羅地網,第一次真正張開的口子。
他在等,等一個能將所有魑魅魍魎一網打儘的,最佳時機。窗外的天色,似乎也隨著他的心思,漸漸陰沉了下來。
段鬆領命而去,書房內恢複了寂靜,隻餘下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