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的霧比昨天還濃,姥爺背著我往青雲觀走。
我攥著手腕上鬆垮的紅繩手鏈,桃木珠磨得掌心發疼。
山路兩旁的野草上掛著白霜,踩上去“咯吱”響,風裡飄著股淡淡的腥氣,跟靈堂裡沒燒透的紙錢一個味。
快到觀門時,突然聽見“哐當”一聲鐵鏈響,接著是低沉的犬吠,震得我耳朵裡嗡嗡作響。
道觀門口的石獅子眼睛紅得發亮,像要滲出血來。
老柏樹下拴著隻半人高的大黑狗,黑毛油亮得像抹了墨水一樣,鐵鏈子纏在樹乾上,鏽跡斑斑的鏈環間卡著幾縷灰白頭發——跟靈堂供桌下那撮一模一樣。
它盯著我,眼睛不是普通狗的褐色,而是渾濁的灰白,像蒙著層死人的眼翳,喉嚨裡發出“嗚嗚”的低吼,涎水順著尖利的牙尖往下滴,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濕痕。
“道長!我們來了!”姥爺剛踏上第一級青苔石階。
那黑狗突然炸毛,前爪刨著石頭,鐵鏈子被拽得繃直,“啪”地抽在台階上。
沒等我們反應過來,它猛地往前一撲,一口咬在我露在外麵的屁股上。
劇痛像針一樣紮進肉裡,我尖叫著大哭:“姥爺!疼!流血了!”
姥爺慌得轉身就打,巴掌落在黑狗的頭上。
奇怪的是,剛才還凶神惡煞的狗子瞬間蔫了,夾著尾巴往後退,喉嚨裡發出討好的嗚咽。
蹭了蹭姥爺的褲腿,竟乖乖蹲在樹下,隻是那雙灰白的眼睛還死死盯著我,像在警告什麼看不見的東西。
“彆怕彆怕,姥爺看看!”姥爺抱著我衝進觀旁的廂房,手忙腳亂撩開我的棉褲。
臉色突然煞白——彆說流血,連半點牙印都沒有,皮膚光滑得像從沒受過傷。
可那疼是真的,像有牙齒還嵌在肉裡,我哭得直抽噎:“姥爺,真的疼……它咬我了……”
“這、這邪門了……”姥爺的手都在抖,門外突然傳來道士的聲音,帶著慌意:“快進來!法事要開始了,再晚那東西就該醒了!”
我們走進正殿,供桌上的燭火忽明忽暗,黑陶碗裡盛著渾濁的水,水麵飄著幾片乾枯的荷葉——跟靈堂供桌上的獻飯盤裡的一模一樣。
道士穿著漿洗得發白的道袍,手裡攥著桃木劍,劍穗的紅繩垂在身前,卻紋絲不動。
他看見我,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這怨煞比我想的厲害,昨晚的符隻能暫時壓著,現在它已經附在狗身上試你陽氣了!”
說著,道士點燃三炷香插在香爐裡,香頭的火苗剛穩,突然“滋”地一聲滅了,青煙變成黑灰色,繞著我的頭頂打轉,像有看不見的手在扯。
他從懷裡掏出張黃符,用我的頭發纏在符上,取了點我的指尖血,滴在符紙的紅紋上。
符紙瞬間冒出白煙,散發出一股檀香,卻混著淡淡的腥氣,我突然想起靈堂裡祖太姥姥照片旁的香燭味。
“鬼節,子時出生的純陰娃,魂魄軟得像棉花,那些孤魂就愛啃你這口!”
道士掐著手指算,突然往供桌後退了一步,“不對!這不是普通孤魂,是你家祖太姥姥的執念引過來的怨煞,它吸了那三個小鬼的陰氣,已經成氣候了!”
話音剛落,殿外傳來“咚咚”的聲響,越來越近——是撥浪鼓!
我往門口一看,靈堂柴房裡那個老太太正站在台階上,手裡舉著撥浪鼓,鼓麵上的頭發飄在空中,像無數條小蛇
她對著我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漆黑的牙床:“我的好曾孫,你跑不掉的……”
道士趕緊把符貼在我的額頭,符紙瞬間發燙,我感覺一股寒氣從後背鑽進來,疼得尖叫出聲。
老太太突然往殿裡撲,供桌上的燭台“嘩啦”倒在地上。
青藍色的火苗竄起來,我看見三個穿灰衣服的小孩從陰影裡爬出來。
手裡拿著發光的紙燈籠,燈籠上的鬼臉在火裡晃,跟我半夜在窗外看見的一模一樣。
“孽障!還敢來!”道士舉起桃木劍就要衝過去,卻被老太太一揮撥浪鼓,整個人往後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