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再去看，那黑印子還在，可冰麵好好的，沒裂也沒化。”
“吹吧你！”小超突然插了一句，他晃了晃胳膊，警服外套的袖子滑下來一點，露出裡麵的白襯衫。
“我爸講的事才是真的，他可是警察！”我們都催著他快講，小超清了清嗓子，故意放慢了語速：“去年秋天，我們村東頭的老趙家，丟了隻雞。
老趙以為是黃鼠狼偷的，就晚上蹲在雞窩旁邊守著。
結果守到後半夜，就看見個黑影從牆頭上跳下來，直愣愣地往雞窩走。老趙拿起手電筒一照，你猜那黑影是啥？”
他停了停，眼神掃過我們，見我們都瞪著眼等著，才接著說：“是個老太太！穿著件灰布褂子，頭發花白，可臉白得跟紙似的，一點血色都沒有。
老趙喊了一聲‘誰啊’，那老太太也不回頭，伸手就從雞窩裡抓了隻雞，轉身就往牆頭上跳。
老趙追出去的時候，那老太太已經沒影了，就地上留著幾根白頭發，還有一滴血——不是雞的血，是人的血，鮮紅鮮紅的，滴在地上半天都沒凍住。”
“我爸接到報案，去老趙家查了半天，也沒找著人。
後來村裡老人說，那老太太是前幾年病死的，就埋在村東頭的坡上，她活著的時候最喜歡養雞。
我爸後來帶著人去她墳上看，墳頭好好的，沒被動過的痕跡，可墳前的供桌上，擺著半隻沒吃完的雞骨頭！”
小超說完，拍了拍胸脯：“我爸說，這叫‘回魂借物’，是死人惦記著生前的東西，回來拿點念想。”
輪到月月的時候，她攥著手電筒，手都有點抖，聲音也細了不少：“我奶講的事，是關於我太姥的。
我太姥活著的時候，總愛坐在炕頭紡線，她有個銀鐲子，戴了一輩子，臨死前還說，鐲子要給我媽。
可我太姥下葬的時候，那銀鐲子不見了，翻遍了家裡都沒找著。過了半年，我媽收拾太姥的舊箱子，從一件棉襖的夾層裡找到了那隻鐲子，鐲子上還沾著點土，像是從墳裡帶出來的。”
“更嚇人的是，那天晚上，我媽把鐲子戴在手上，半夜就聽見炕頭有紡線的聲音，‘嗡嗡嗡’的，跟太姥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
我媽睜開眼，就看見炕頭有個黑影，坐在太姥常坐的那把椅子上，手裡好像還拿著紡車。
我媽嚇得不敢出聲，閉著眼睛裝睡，過了一會兒，紡線的聲音沒了，黑影也不見了。
第二天早上，我媽看那隻銀鐲子，上麵多了道劃痕，跟太姥紡線時被紡車勾到的痕跡一模一樣！”
月月說完，眼圈有點紅，“我奶說，太姥是舍不得鐲子，也舍不得我們，回來看看鐲子，順便再紡會兒線，就跟沒走一樣。”
最後輪到我，我深吸了口氣，把昨天陪姥姥去李寡婦家的事說了出來：“昨天我跟姥姥去後屯李寡婦家，她姑娘叫小花，才十歲。
最近總半夜坐炕沿上唱二人轉，唱的還是老輩人愛聽的《西廂記》，可小花根本沒學過二人轉。
我姥姥去的時候，小花正坐在炕沿上唱，眼睛閉著，聲音也不是她自己的，粗粗的，跟個老太太似的。”
“我姥姥拿出一把桃木梳，在小花頭上梳了三下，嘴裡還念叨著啥，然後從兜裡掏出張黃紙，疊成個小三角，塞在小花枕頭底下。
臨走的時候，姥姥跟李寡婦說，小花是被‘老戲魂’纏上了，那老戲魂是早年唱二人轉的，死在台上了，就愛找小姑娘附體，好再唱幾段戲。
姥姥還說，晚上彆讓小花踩灶王爺的影子，灶王爺能鎮住點邪氣。”
“昨兒晚上，我姥姥在家燒香，香灰掉在地上，擺成個‘好’字。
今早上李寡婦來道謝，說小花昨晚沒唱二人轉，睡得可香了，早上起來還跟她要糖葫蘆吃。
可小花說，她昨晚夢見個穿花衣裳的老太太，拉著她的手說，‘丫頭唱得好，以後我不找你了，你好好長大’。”
月月擦了擦眼睛，把手電筒關掉，柴火垛裡一下子暗了下來，隻能看見天上的星星，亮得跟撒了把碎金子似的。
小超看了看天，說：“不早了，再不走我爸該來找我了。”
我們五個從柴火垛裡爬出來，拍了拍身上的柴火屑，背著書包往家走。
月光灑在土路上，把我們的影子拉得老長，小武子故意學鬼叫，“嗷嗚”一聲，嚇得月月往我身邊躲，我笑著推了小武子一把，他踉蹌了一下，差點摔進路邊的草垛裡。
小超走在最前麵，時不時回頭喊一句：“彆鬨了，快點走，晚上有露水！”
快到村口的時候，就聽見村頭的大喇叭響了，放的是《東方紅》，聲音在夜裡傳得老遠。
小霞說：“明天還來這兒不？再講點嚇人的事。”我們都點頭，小武子還拍著胸脯說：“我明天跟我爺再套套話，讓他講點更嚇人的！”
我回頭看了眼操場的柴火垛，月光照在上麵，像蓋了層白霜。
想起剛才講的那些故事，有嚇人的，又有點難過的，還有點好玩的。
九零年代的東北農村，沒有太多好玩的東西，可幾個娃湊在一起，講點大人嘴裡的靈異事，就覺得特彆有意思。
走在回家的路上，風裡帶著玉米杆的香味，遠處傳來誰家的狗叫。
我摸了摸兜裡的糖，是早上姥姥給的，還沒吃完。
想起小霞講的王大爺，手裡攥著給孫子的糖，心裡有點酸酸的。
又想起小武子講的老河套，還有小超講的老太太，覺得又有點嚇人，可又忍不住想再聽點。
回到家，姥姥正在炕上納鞋底，看見我回來，問：“跟同學玩啥了？這麼晚才回來。”
我湊到姥姥身邊，小聲說：“我們開了個恐怖故事會，講了好多嚇人的事。”姥姥笑了，摸了摸我的頭：“都是大人瞎編的，彆當真，晚上彆做噩夢。”
我躺在炕上，看著窗外的月亮，腦子裡還想著下午的故事會。
不知道明天小武子能講出啥更嚇人的事，也不知道小超還能不能從他爸那兒套出點新故事。
九零年代的東北農村夜晚，好像總是這樣，有點涼，有點黑，可又因為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變得特彆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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