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我攥著被角的手,滿是冷汗。
夢裡棺材裡自己的臉太真了,連眼瞼下的那顆小痣都清晰的嚇人,還有狐狸那句“以你姥姥的道行也救不了你”。
像根冰錐紮在心裡。
還有小五子他們在夢裡送靈隊伍裡那麵無表情的臉,我正想著,看看突然問。
“雯雯?咋又醒了?”姥姥披著棉襖坐起來,手裡還攥著那把纏紅繩的桃木梳。
我趕緊把眼淚抹了搖搖頭,說沒事,可聲音裡的抖藏不住。
姥姥歎了口氣,把我往懷裡拉了拉,炕頭的被褥,帶著她身上的皂角香,讓人稍微安心些。
“那夢還跟著你呢?”她摸了摸我額角的汗,“有些事瞞不住了”,我問,什麼是瞞不住了呀姥姥。
姥姥的手頓了頓,然後輕輕拍著我的背。
你八歲這劫,是替身煞,當年歪脖嶺死的那個女人,就等著找個八歲娃替他輪回。
我這點本事頂多擋擋小邪祟,朕要對上這煞還差的遠。
她從炕席底下摸出個紅布包,打開是塊泛黃的絹帕,上麵繡著狐狸黃皮子和長蟲。
這是你太姥當年繡的,他拒了仙家後,這塊帕子就壓在箱底,現在該給你了。
她當年也遇著這些老仙,可她脾氣倔,說不想跟“臟東西”打交道,硬是把仙緣推了。
那些老仙兒們,等了三十年,才找到了你。
再躲也是躲不過去了,緣分終究是到了。
這都是命啊!
我問道姥姥,那狐狸說讓我當弟馬,啥是弟馬啊?
弟馬就是幫仙家辦事的人,仙家借著你的身子給人看事解災。
我問到:那是像姥姥一樣幫助彆人嗎?
那我要是當了弟馬,是不是就能躲過這劫?我問。
姥姥點了點頭:是,但這不是小事,當了弟馬就再也不是普通孩子了。
以後夜裡能看見彆人看不見的東西,還得幫仙家處理不少麻煩事,你怕不怕?
我想起小超害怕的樣子,想起村裡那些遇到難事的人,搖了搖頭,不怕,要是能幫彆人,我願意。
姥姥摸了摸我的臉,眼裡有了笑意,好閨女,你的心很善良。
不過你還小,現在隻能先跟仙家應下,等你十八歲成人了再正式出馬給人看事。
上學的時候,我把這事兒跟小五子他們說了,小五子瞪大了眼睛,手裡的彈弓都掉在了地上。
文文,你要當能看見鬼的人?
小霞也湊過來,眼裡又怕又好奇,那你以後是不是能幫我們看看晚上走夜路有沒有東西跟著?
悅悅拉了拉我的胳膊,小聲說你可彆勉強,要是害怕就跟姥姥說,我媽說那些仙家可不是好伺候的。
我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沒事,姥姥會幫我的。
可其實我心裡也沒底,不知道以後會遇到啥。
接下來的幾天,我沒在做那個夢,可總覺得夜裡有東西在窗外晃。
有天晚上,我起夜去院子裡的茅房,剛走出屋門,就看見院牆上蹲著隻黃皮子,眼睛亮的像燈直勾勾的盯著我。
我嚇得往後退,手裡的手電筒都差點掉了。
“彆害怕”,黃皮子突然開口了,聲音尖尖的,像是小孩在說話。
我們是來跟你認親的,以後你就是我們的地馬了。
我嚇得說不出話,轉身就往屋裡跑,剛跑到門口就看見姥姥站在屋裡。
彆跑,它不會傷你。
姥姥把我拉到身後,對著黃皮子說,時候還沒到,彆嚇著孩子。
黃皮子吱了一聲,從牆上跳下來,晃了晃身子就不見了。
我躲在姥姥身後,說到姥姥,它…它…會說話?
姥姥說這是黃仙兒,最護著弟馬,以後你還會見到狐仙蛇仙,他們都會幫你。
接下來的幾天,姥姥開始忙著立堂口的事。
他去村西頭的木匠家,訂了個半人高的紅旗牌位,上麵要刻“狐黃柳白灰”五大家族的仙位。
又讓小五子他爺幫忙砍了根桃木,削成劍的樣子,用朱砂描了符。
還去供銷社買了黃紙,線香,連供香的蘋果都挑的是紅彤彤的,說老仙兒們愛沾喜氣。
立堂口的前一天,姥姥不讓我出門,說要淨身。
它在鐵鍋裡煮了艾草和桃葉,蒸汽裹著藥味,飄滿了屋。
我蹲在灶台旁,看著姥姥把熱水倒進木盆,她的手在水裡攪了攪。
說;等會兒洗完,穿這件紅布褂子,領口的紅布疙瘩是我親手繡的,能鎮住身上的邪祟。
那天夜裡,我躺在炕上,聽著院裡的風刮的老榆樹“嗚嗚”響,像有人在哭。
迷迷糊糊要睡著時,突然覺得炕梢沉了沉,像是有人坐了上來。
我趕緊閉緊眼睛,鼻尖飄來股淡淡的騷味,還有股青草的腥氣。
是黃皮子和蛇的味道!接著,有毛茸茸的東西蹭過我的手背,涼絲絲的,像是蛇的鱗片,輕輕掃過。
我咬著牙沒敢動,直到天快亮時,那些動靜才慢慢消失。炕梢的沉意也沒了。
第二天一早,姥姥進來時看見炕沿下撒的米粒少了大半,臉色終於鬆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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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仙們,認你這身子了,等會立堂口。不管咋難受,都彆喊停。
她把紅漆牌位擺在堂屋的八仙桌上,牌位前擺著三碗清水,五個饅頭,還有一盤切好的蘋果。
院裡的老榆樹下,他用石灰畫了個圈,圈裡放著個銅盆,裡麵堆著黃紙。
村裡的張奶奶也來了,她是姥姥請來幫忙的,據說年輕時幫人立過堂口。
張奶奶把我拉到八仙桌前,讓我跪在蒲團上,手裡攥著那塊繡著仙獸的絹帕。
等會仙家上身,你彆硬扛,他們讓你說啥你就說啥。
他壓低聲音,要是覺得喘不上氣,就掐自己手心,千萬彆昏過去,昏過去了,老仙就不認你了。
姥姥點上三柱香,煙圈嫋嫋的飄向牌位。
他拿起桃木劍,在銅盆上空比劃著,嘴裡念著聽不懂的詞。
胡家太爺請上身,皇家二姑彆磨蹭,柳家三爺快顯靈,保我娃子過此劫……
念到第三遍時,我突然覺得後頸一涼,像是有股風鑽進了衣領,接著渾身開始發抖,手心裡的絹帕都快攥破了。
哎呀,胡家仙來了!張奶奶突然喊了一聲,伸手扶住我的胳膊。
我感覺喉嚨裡像是堵了個東西,聲音也變了,粗啞的像個老頭,吾乃胡三太爺!今日來認堂口。
這話不是我說的,可嘴巴卻自己動著,連眼神都變得淩厲起來,像是能看透堂屋的牆。
姥姥趕緊磕了個頭,胡三太爺在上,弟子給您請安。
剛說完,我又覺得肚子裡一陣翻湧,一股騷味從身上冒出來,聲音也尖細了,跟村裡嗑瓜子兒的老太太似的,還有我皇家二姑!
這娃子身子骨弱,你們輕點折騰!
說著我的手還不由自主的拍了拍膝蓋,跟老太太坐炕頭聊天似的。
張奶奶趕緊拿過紙筆,把胡三太爺,胡家二姑記在紅紙上,筆尖都快戳破紙了。
最嚇人的是柳家仙家上身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胳膊發麻,像是有東西在皮膚下遊走。
接著喉嚨裡發出“嘶嘶”的聲音,眼神變得冷冰冰的,跟冬天的井水似的。
“柳…柳七爺……聲音又低又沉”
還帶著點吐字不清,像是嘴裡含著東西。
姥姥趕緊把一碗清水遞到我嘴邊,柳七爺,喝點水潤潤喉!
我仰起頭,一口氣把水喝,光喝完還打了個冷顫。
胳膊上的麻意才慢慢退去,低頭一看,胳膊上居然留著淡淡的鱗片印過了好一會兒才消。
就這樣一個接一個的,仙加上了身。
胡家的五小姐上身時,我突然開始哼起了小調子,軟乎乎的,像是山裡的鳥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