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的餘燼還在冒著青煙,天亮時蜷成細碎的火星。
順著風勢飄向荒原,在天際拖出一道暗沉的軌跡,像道未乾的血痕。
城頭上,士兵們抱著武器打盹,甲胄上的煙塵被露水浸成深褐色。
睫毛沾著的灰燼隨呼吸輕輕顫動,連鼾聲裡都裹著昨夜廝殺的疲憊。
偶爾有人囈語,喊的還是“射箭”“快擋”之類的詞。
林蕭站在垛口邊,指尖撚起一塊硫磺殘渣。
刺鼻的氣味混著草木焦糊的氣息,在鼻尖縈繞不散——這是昨夜廝殺留下的獨特印記。
他彎腰撿起一片殘破的蛇鱗,邊緣帶著燒灼的焦痕。
在晨光下泛著死氣,像塊被遺棄的碎玉,輕輕一捏就脆成了粉末。
風一吹便化作齏粉,飄向城下那片焦黑的林子。
“蕭哥,該換崗了。”陳岩提著食盒走來,腳步放得極輕。
木盒碰撞的脆響驚飛了簷角的麻雀。
食盒裡飄出米粥的香氣,混著點鹹菜的鹹鮮,在空曠的城頭上漫開。
勾得人肚子直響。他掀開盒蓋,裡麵還溫著幾個白麵饅頭。
熱氣騰騰地裹著粗布巾,“剛從夥房拿的,還熱乎呢,你先墊墊。”
林蕭接過粗瓷碗,粥水燙得指尖發麻,卻正好驅散了淩晨的寒氣。
“傷亡統計出來了?”他舀了一勺粥,熱氣模糊了視線。
把遠處的荒原暈成一片暖黃,隱約能看見阿風他們在城外挖坑的身影。
木牌已經立起了三塊,在風裡輕輕晃。
“重傷的十個裡,有三個沒挺過來。”陳岩的聲音低了下去。
往嘴裡塞硬餅的動作頓了頓,“阿風說按老家規矩,給他們裹了白布。
木牌上除了名字家鄉,還刻了生辰……”
他沒再說下去,昨夜那聲淒厲的尖叫,至今還釘在每個人耳朵裡。
像根刺紮在心頭。
林蕭沒接話,隻是望著荒原深處。
那裡的地平線與天空相接,泛著淡紫的晨光,看似平靜。
卻像塊蒙著布的鼓,誰也說不清下麵藏著什麼——老乞丐消失前塞給他的那張字條。
骨煞昨夜在暗處閃過的身影,還有這毒鱗部的覆滅。
像串散落的珠子,總得有根線把它們串起來。
正想著,城樓下突然傳來喧嘩。
一個斥候連滾帶爬地衝上來,甲胄上沾著草葉,臉都白了。
手裡的長槍“哐當”掉在地上:“蕭哥!荒原……荒原那邊有動靜!
黑壓壓一片,正往這邊來!”
林蕭猛地起身,粥碗“哐當”撞在垛口上。
粥灑了些在手上,燙得他一縮,卻顧不上擦。
順著斥候指的方向望去,遠處的荒原上,不知何時爬來一道灰線。
正朝著土城緩緩移動。
灰線越來越近,漸漸能看清是無數人影,簇擁著一頂黑木轎子。
轎子四周的人穿著統一的灰袍,兜帽壓得極低。
手裡拄著骨杖,每走一步,骨杖就在地上敲出“咚”的悶響。
像敲在每個人的心跳上,連城磚都跟著發顫。
“是‘骨語者’!”陳岩的臉色驟變,聲音都發顫。
手裡的饅頭“啪”地掉在地上,“他們怎麼會來?
這些人從不沾紛爭的,連當年獸潮過境都躲在迷霧裡……”
骨語者是蝕骨荒原最神秘的族群,常年躲在迷霧裡。
隻在月圓之夜出現在荒原深處,據說能跟亡者嘮嗑,還能讓枯骨站起來動。
沒人見過他們真動手,可也沒人敢惹——傳說被骨語者盯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