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時,土城的鐘聲第一次在清晨響起。
急促而沉重,撞碎了戰後短暫的安寧。
林蕭剛踏上議事廳的台階。
就見蘇璃抱著一堆竹簡迎麵跑來。
玄色勁裝的袖口沾著泥,顯然是剛從鎮靈柱那邊趕回。
“鎮靈柱裂了!”她的聲音帶著顫。
竹簡在懷裡嘩啦作響:“比預想的早了三天。
剛才清蠱泉的水突然沸騰,鳳瑤去查看。
發現柱身的符文在褪色,底下的石縫裡……滲出了黑氣。”
林蕭的腳步頓在台階上。
晨光落在他肩頭,卻暖不透骨子裡的寒意。
昨夜斷骨崖的勝利還在心頭發燙。
此刻卻像被潑了盆冰水——巫醫的話應驗了。
蝕心蟲的汙染遠比他們想的更深。
“靈汐前輩呢?”他穩住聲線。
指尖在石階邊緣掐出白痕。
“已經在柱底布陣了。”蘇璃喘著氣遞過一張拓片。
“這是柱身剝落的符文,鳳瑤說和三百年前邪族入侵時。
留下的印記一模一樣。”
拓片上的紋路扭曲如蛇。
在晨光裡泛著灰敗的光,與暗河岩壁上的符號同源。
林蕭捏著紙角的手微微發抖。
忽然轉身往城西跑——鎮靈柱就立在那裡。
是土城的根基,也是封印裂隙的關鍵。
城西的廣場上,往日裡供孩童追逐嬉戲的空地。
已被玄甲軍圍起,層層疊疊的甲胄反光中。
能看見一根通體黝黑的石柱拔地而起,直插雲霄。
那便是鎮靈柱,表麵布滿了星辰紋路。
此刻卻像生了鏽的鐵器,大片符文化作飛灰。
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石質,幾道猙獰的裂痕從柱底蔓延而上。
最寬的地方能塞進半隻手掌。
靈汐的九條狐尾在柱底鋪開。
形成一道銀白色的結界,將滲出的黑氣牢牢鎖在裡麵。
她的額頭滲著冷汗,狐瞳緊盯著裂痕深處。
那裡隱約有暗紅的光在閃爍,像某種活物的眼。
“來了。”她頭也沒回,指尖往空中一劃。
一道白光掠過林蕭眼前,在他手腕上烙下枚符文。
“這是‘淨靈印’,能暫時擋住邪氣侵蝕。
下去之後緊跟著我,彆碰任何黑色的石屑。”
柱底被挖開了丈許深的坑,搭著簡易的木梯。
往下望去漆黑一片,隻有靈汐結界的銀光在深處浮動。
映得岩壁上的鑿痕像排牙齒。
林蕭剛踏上第一階木梯,就聞到股熟悉的腥甜。
和蝕心蟲、人蠍蠱的氣味同源,卻更濃鬱。
帶著股陳腐的土腥,像是從地底深處翻湧上來的屍臭。
“三百年前,各族用精血澆築了這根柱子。”
靈汐的聲音從下方傳來,混著木梯吱呀的搖晃聲。
“以星辰精金為骨,以萬靈之血為膚,才壓住了裂隙。
可現在……”她的聲音頓了頓,“血痕在消退,精金的光澤也沒了。”
林蕭低頭看向腳下,木梯的縫隙裡能看見散落的碎石。
泛著詭異的油光。
他忽然想起昨夜暗河底的黑石。
那些被邪族血浸潤過的東西,或許早就通過地下水脈滲到了這裡。
“還有多久?”他問,木梯晃得更厲害了。
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底下拽。
“最多七天。”靈汐的聲音沉了下去。
“七天之內補不上符文,裂隙就會徹底打開。
到時候彆說土城,整個荒骨平原都會被邪族的邪氣籠罩。”
下到坑底,林蕭才真正看清裂痕的可怕。
那些口子並非自然崩裂,邊緣的石頭帶著被啃噬的痕跡。
像被無數細小的蟲牙磨過,黑氣就從這些齒痕裡絲絲縷縷地冒出來。
撞在靈汐的結界上,發出滋滋的聲響,化作一縷縷青煙。
柱底的地麵有塊鬆動的石板,被靈汐的結界壓著。
邊緣翹起,露出底下更深的黑暗。
林蕭剛要靠近,就被靈汐拽住手腕——她的指尖冰涼。
帶著結界的寒氣。
“彆碰那塊板。”靈汐的尾尖指向石板下方。
“那裡連通著裂隙,我剛才試探過,底下的邪氣濃得化不開。
怕是已經有邪族的探子爬出來了。”
正說著,石板突然劇烈震動。
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底下撞擊。
結界的銀光劇烈波動,靈汐悶哼一聲。
狐尾的光澤淡了幾分。
林蕭立刻抽出短刀,刃麵映出石板上不斷擴散的裂紋。
黑氣從縫裡噴湧而出,在結界內凝成一張張模糊的臉。
發出無聲的尖嘯。
“是邪族的‘影奴’。”靈汐咬著牙催動靈力。
九尾同時亮起:“是被邪氣吞噬的蠻族,沒了神智。
隻知道破壞。”
石板“哢嚓”一聲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