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每一次揮動那柄臨時找來的、更不趁手的舊鎬,都牽扯著神經,提醒著陸塵不久前那生死一瞬的驚險。
但他此刻的心,卻比這礦洞最深處的寒石還要冷靜。
他沒有再貿然去動用那雙詭異眼瞳的全部力量,那帶來的眩暈和虛弱感在危機四伏的礦坑裡太過致命。他隻是維持著一種微妙的感知,讓視野中那些尋常的“線”若隱若現——岩石的紋理、空氣的流動、遠處監工模糊的惡意。
這已經足夠了。
他刻意避開了那塊導致礦鎬崩斷、泛著青芒的堅硬礦石。那不是他現在能觸碰的東西,過於特殊的收獲,在這底層隻會引來貪婪和殺身之禍。他像最普通的礦工一樣,敲打著普通的黑鐵礦,隻是動作更有效率,每一次落點都精準地避開最堅硬的部分,節省著寶貴的體力。
收工的銅鑼聲在幽深的礦道裡沉悶地回蕩。
陸塵隨著麻木的人流,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出礦洞。夕陽的餘暉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習慣了黑暗的瞳孔一陣收縮。他下意識地抬手遮擋,這個動作牽動了肩傷,讓他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喲,這不是咱們陸大天才嗎?怎麼,礦洞裡的耗子沒給你留點吃食,餓得走不動道了?”
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陸塵抬眼看去。隻見三個穿著比他稍好一些、但同樣臟破的礦工攔在了路中間。為首的是個三角眼、顴骨高突的漢子,名叫王五,是監工張奎手下最忠實的爪牙之一,平日裡沒少幫著張奎欺壓其他礦工,尤其“關照”陸塵。
陸塵沒說話,隻是平靜地看著他。在他的視野裡,王五身上延伸出的那根代表惡意的“線”,此刻粗壯而清晰,直接連在自己身上。而王五身後那兩個跟班,身上也有類似的線,隻是細弱許多。
“看什麼看?廢物!”王五被陸塵那過於平靜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毛,隨即惱羞成怒,上前一步,伸手就想推搡陸塵的肩膀,目標正是那處包紮好的傷口。
就在王五的手即將觸碰到傷口的刹那,陸塵眼中那混沌的微光極淡地一閃。
他“看”到了。
王五伸手的動作,重心前移,左腳虛浮。如果自己向右側避開,同時用腳在對方左腳後跟處輕輕一絆……
這一切在陸塵的“視野”裡,如同棋局推演,瞬間完成。
他動了。
沒有大的閃避動作,隻是看似踉蹌地向右側挪了小半步,右腳腳尖如同不經意般,在王五著力不穩的左腳後跟處輕輕一勾。
“哎喲!”
王五隻覺得腳下一空,整個人收勢不住,驚呼著向前撲去,結結實實摔了個狗吃屎,臉頰擦在粗糙的地麵上,火辣辣地疼。
“王哥!”
“你小子找死!”
身後兩個跟班愣了一下,隨即大怒,擼起袖子就要上前。
陸塵依舊站在原地,目光從摔懵的王五身上,移向那兩個跟班。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擺出任何防禦的姿態,但那眼神,冰冷得如同礦洞深處的寒石,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漠然。
兩個跟班被他看得心裡一寒,腳步不由自主地頓住了。他們這才注意到,陸塵肩頭滲出的血跡,以及他手中那柄雖然破舊、但棱角鋒利的礦鎬。這家夥,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
“媽的……你敢陰我!”王五掙紮著爬起來,臉上擦破了一塊皮,滲著血絲,顯得格外猙獰。他死死盯著陸塵,眼中滿是怨毒。“給我弄死他!出了事張爺擔著!”
聽到“張爺”(監工張奎)的名頭,兩個跟班膽氣一壯,再次逼了上來。
陸塵心中冷笑。果然又是張奎。
他握緊了礦鎬。硬拚,以一敵三,還帶著傷,勝算渺茫。但……
他的目光快速掃過周圍環境——散落的礦石、崎嶇的地麵、不遠處一個因雨水積聚形成的淺窪。幾條代表“可能”的“線”在他視野中交織。
就在衝突一觸即發之際,一個粗啞的聲音響起:
“吵什麼吵!都不想吃飯了是吧?!”
是監工張奎,他提著鞭子,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臉上帶著不耐煩的神色。他的目光掃過臉上掛彩的王五,又看了看持鎬而立的陸塵,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冷。
“張爺!這小子使絆子,您看給我摔的!”王五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指著自己的臉哭訴。
張奎沒理會王五,而是走到陸塵麵前,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陸塵,本事見長啊?都能打架了?看來今天的活兒太輕閒了。”
陸塵垂下眼瞼,掩去眸中的寒光,低聲道:“張監工,是他們攔路挑釁,我隻是自衛。”
“自衛?”張奎嗤笑一聲,用鞭梢指了指陸塵肩頭的傷,“你這傷怎麼回事?彆說是自己摔的。損壞工具,可是要扣光本月例錢的!”
他果然注意到了礦鎬斷裂和陸塵受傷的事,並想借此發難。陸塵甚至能“看”到張奎身上那根惡意的線,變得更加凝實,目標直指自己那微薄得可憐的例錢,或許,還有他的命。
“鎬頭老化,突然崩斷,意外所傷。”陸塵語氣平靜,聽不出波瀾。
“意外?”張奎眼神陰鷙,顯然不信。他湊近一步,壓低了聲音,帶著濃濃的威脅,“小子,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給我安分點,否則,下次斷的,就不隻是鎬頭了!”
說完,他冷哼一聲,狠狠瞪了陸塵一眼,轉身對王五幾人吼道:“還愣著乾什麼?滾去吃飯!”
王五幾人悻悻地瞪了陸塵一眼,跟著張奎走了。
陸塵站在原地,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尤其是張奎身上那根揮之不去的惡意之線,眼神一點點沉靜下來,如同深潭。
張奎必須死。
不是出於憤怒,而是基於最冷靜的判斷。這條毒蛇的存在,已經嚴重威脅到了他的生存和後續計劃。王五不過是爪牙,除掉張奎,才能暫時獲得喘息之機。
但他不能親自動手,至少不能明著動手。他需要一個完美的“意外”。
夜晚,窩棚區鼾聲四起,空氣中彌漫著汗臭和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