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者”那冰冷而超然的掃描感緩緩退去,如同潮水落回深海,卻在“巡天”與“星繭”內部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寒意。它們的存在,如同一道無形的界限,提醒著雙方,任何觸及核心秘密的舉動,都可能引來無法預料的後果。
矮行星陰影下的臨時據點,氣氛比之前更加凝重。
“星繭”默默收回了所有探測器,顯然也意識到剛才的冒進險些釀成大禍。那采集到的少量“星塵遺骸”是否足夠修複損傷尚未可知,但因此引來的關注卻是實實在在的。雙方都默契地不再進行任何可能產生能量波動或信息輻射的活動,將隱匿做到了極致。
穆成的絕大部分心神,都沉浸在對那低沉嗡鳴中捕捉到的一絲“執念”的追尋上。那源於古星人類文明最後時刻的集體意誌碎片,如同風中殘燭,卻又帶著一種不屈不撓的韌性,在浩瀚的“古神低語”背景中頑強閃爍。
他不再試圖用神識去“理解”或“解析”,而是放空自我,讓道心與那嗡鳴產生更深層次的共鳴,如同潛水者追尋深海中的一絲微光。這是一種極其危險的嘗試,稍有不慎就可能被那宏大的信息洪流同化或衝垮神魂,但穆成彆無選擇。這絲執念,可能是古星人類留給後來者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信息。
時間在極致的專注中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在那紛繁混亂的意象洪流深處,穆成終於再次捕捉到了那絲熟悉的“執念”。這一次,他不再強求捕捉其具體內容,而是細細感受其“指向”,其“意圖”。
那並非絕望的哀嚎,也非瘋狂的詛咒,而是一種……極其複雜的混合體:有對自身道路走到儘頭的深刻反思,有對未知力量的極致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在絕對毀滅麵前,不甘於徹底湮滅,試圖將某種“警告”、某種“真相”、甚至是某種……“希望”?強行留存下來的、近乎悲壯的決絕!
這執念的核心,強烈地指向一個“方位”!不是空間坐標,而是一種更加抽象的、存在於時空框架內部的某種……“節點”或者說“接口”!
與此同時,“星繭”那邊似乎也有了新的發現。加密頻道傳來信息,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凝重:
【對‘古神低語’持續監測分析。發現其波動中存在非自然‘信息夾帶’現象,夾帶內容加密等級極高,但其載體波動與貴方所提及‘判定延遲’頻率存在百分之九十四吻合度。推測:該‘夾帶’信息,可能為規避‘肅正’清理之特殊手段。】
信息夾帶?利用“肅正”網絡對修真側能量的“判定延遲”灰色地帶,將信息隱藏在了時空框架的嗡鳴之中?!
這個發現與穆成感知到的“執念指向”不謀而合!古星人類在滅亡前夕,很可能動用了某種他們無法理解的技術,將最重要的信息,以修真文明才能更有效感知和解讀的方式,隱藏在了這古老的時空框架內,以期避開“肅正”的徹底抹除!
他們留下的,不是科技資料,不是曆史記錄,而是更本質的……某種真相或啟示!
“貴方能否解析‘夾帶’信息內容?”穆成立刻詢問。
【無法直接解析。加密方式未知,且信息流與嗡鳴本體高度融合,強行剝離可能導致信息崩潰。需要特定‘密鑰’或‘接口’方能讀取。】“星繭”回應,【根據波動模型推演,‘接口’可能位於時空框架脈動最強點,亦即……地球本體,或其臨近空間。】
地球!果然!
穆成感知到的執念指向,與“星繭”推演出的接口位置,都明確指向了那片死亡的祖地,那片剛剛展現出恐怖“嗡鳴”的源頭!
返回地球?這個念頭讓穆成道心都是一顫。
那裡不僅有深埋地核的“肅正”異物,有剛剛被“喚醒”的、狀態未知的古老時空框架,有不知何時會再次出現的“陰影吞噬者”,更有那無處不在的“觀察者”的冰冷注視!返回地球,無異於主動跳回風暴眼的核心,危險程度比在小行星帶隱匿要高出十倍、百倍!
但是,那裡也藏著所有謎團的答案,藏著古星人類以毀滅為代價留下的最後信息,甚至可能藏著對抗“肅正”、理解其他威脅的關鍵!
是繼續留在相對“安全”的外圍,在各方勢力的夾縫中艱難求生,緩慢積累力量?還是冒險返回地球,直麵最核心的危險,去博取那一線揭開真相、乃至找到生機的可能?
這是一個關乎所有人命運的抉擇。
“星繭”再次傳來信息,表達了它的立場:
【我方使命與‘古神低語’及其中隱藏信息密切相關。無論風險,必須嘗試接觸‘接口’。貴方如何決斷?】
它的態度明確而堅決。
穆成沉默著,目光掃過艦橋內一張張帶著疲憊與堅毅麵孔的弟子,掃過主屏幕上那顆依舊死寂、卻又仿佛孕育著風暴的灰敗星球。
繼續隱匿,或許能苟延殘喘更久,但如同無根浮萍,隨時可能被下一次獵殺或意外卷入的衝突所毀滅。返回地球,九死一生,但若能成功,他們將不再是盲目逃竄的獵物,或許能真正理解自身的處境,甚至……找到反擊或生存下去的真正依仗。
他回想起地核深處那冰冷的“歸零”低語,回想起“陰影吞噬者”那暴戾的吞噬意念,回想起“觀察者”那超然的、令人不安的注視……
不能再被動等待了!
穆成的眼神逐漸變得銳利而堅定。修真之道,逆天而行,講究的便是在絕境中爭那一線生機!畏首畏尾,絕非道宗風骨!
他深吸一口氣,神念透過加密頻道,向“星繭”以及艦內所有核心成員,清晰地傳遞了他的決定:
“返回地球。”
“目標:尋找並接觸時空框架‘信息接口’。”
“此行,十死無生。然,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命令既下,一股悲壯而決然的氣氛在“巡天”號內彌漫開來。所有弟子,無論修為高低,眼中都燃起了火焰。恐懼依舊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種踏上真正征途的覺悟。
“巡天”號與“星繭”再次啟動,悄然駛離了矮行星的陰影,調整航向,如同兩隻撲火的飛蛾,義無反顧地,向著那片孕育了生命、又親手將其埋葬的死亡祖地,也是可能藏著最終答案的漩渦之眼,緩緩駛去。
而在地球方向,那低沉的、仿佛永恒的背景嗡鳴,似乎也感知到了他們的決定,音調再次發生了極其細微、卻意味深長的變化。
風暴眼,正在等待著他們的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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