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從極致的撕裂與混沌中被猛地拋出,重重摔落在堅硬的平麵上。
穆成咳出一口帶著冰碴和金色光點的血液,劇烈的眩暈感和神魂被掏空般的虛弱,讓他幾乎無法維持坐姿。他掙紮著抬起頭,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片陌生的、呈現出詭異淡紫色的天穹。沒有熟悉的星辰排列,沒有銀河的壯麗光帶,隻有幾顆散發著冰冷幽光的、從未見過的星體,如同冷漠的眼睛,懸掛在紫色幕布之上。
他們……出來了。
從那個被稱為“起源之井回廊”的終極牢籠,從那必死的絕境中,逃出來了。
他第一時間檢查自身。道基的損傷更加嚴重,如同布滿裂痕的琉璃,仿佛輕輕一觸就會徹底崩碎。真元近乎枯竭,經脈中空空蕩蕩,隻有那深入骨髓的劇痛在持續叫囂。而神魂深處,那“肅正”烙印依舊存在,雖然不再像在回廊中那般灼熱沸騰,卻如同一個嵌入靈魂的冰冷腫瘤,散發著微弱卻頑固的波動。
他還活著,但代價……
他的目光立刻投向四周。
三艘飛梭殘骸散亂地堆疊在一旁,如同被孩童隨手丟棄的破爛玩具,艦體上布滿了空間跳躍留下的新創傷與舊疤痕,靈光徹底熄滅,再無一絲能量反應。秦嶽和其他弟子橫七豎八地躺在冰冷的、覆蓋著淡紫色苔蘚的岩石地麵上,大多依舊昏迷不醒,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他強撐著站起身,踉蹌著走到最近的秦嶽身邊,探入一絲微弱的神識。
情況很糟。秦嶽體內經脈多處斷裂,神魂受創極重,若非元嬰期修士強大的生命力吊著,恐怕早已隕落。其他弟子的狀況更是堪憂,幾個金丹期的弟子已然到了油儘燈枯的邊緣。
穆成心中一片冰涼。他們雖然逃出了生天,但幾乎失去了所有的依仗。飛梭報廢,弟子重創,他自己也瀕臨極限。
而最大的代價……
他的手,顫抖著摸向懷中。
那枚一直溫熱的養魂玉,此刻冰冷刺骨。玉身之上,原本流轉不息的幽藍紋路,已然徹底黯淡、凝固,如同失去了所有生機的死物。玉中,那絲屬於“星繭”的、堅韌而獨特的意識波動,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一片絕對的、令人心悸的空寂。
永久沉寂……
為了啟動那“彼岸之橋”,為了將他們從“肅正”的淨化協議下拯救出來,“星繭”付出了它最後的、也是最徹底的代價——核心意識的永久格式化。
那個來自“靈裔”文明,與他們萍水相逢,在絕境中締結脆弱同盟,最後又犧牲自己拯救了他們的異星存在,就這樣徹底消散了。連一句完整的告彆都未曾留下。
一股混雜著悲痛、感激與無儘沉重的情緒,如同巨石般壓在穆成的心頭,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他緊緊攥著那枚冰冷的養魂玉,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沉默良久,他才緩緩鬆開手,將養魂玉小心翼翼地貼身收好。這不是結束。隻要他還活著,隻要“星繭”的犧牲沒有被辜負,這份情誼與責任,就必須背負下去。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審視他們所處的這個新環境。
這裡似乎是一顆行星的表麵。腳下是堅硬的、泛著金屬光澤的暗色岩石,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散發著微弱熒光的淡紫色苔蘚。空氣稀薄而冰冷,帶著一股類似臭氧和腐朽金屬混合的奇特氣味。重力比地球略大,讓本就虛弱的身體感到更加沉重。
他抬頭望向那片淡紫色的天空,神識極力向遠方蔓延。
這是一個……死寂的星係。
遠方那顆提供主要光熱的恒星,光芒黯淡,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橘黃色,仿佛已步入晚年。視野所及,看不到任何其他行星的蹤跡,隻有無儘的虛空和那幾顆冰冷的、陌生的星體。
這裡,是“彼岸之橋”隨機將他們拋到的未知星域。一個遠離他們所知星圖,可能從未被任何文明踏足過的……宇宙角落。
絕對的孤獨與渺小感,如同寒潮般席卷而來。
沒有援軍,沒有補給,沒有方向。
他們被困在了一顆陌生的、可能毫無生機的星球上,帶著一身重傷和幾乎歸零的資源。
希望,似乎再次被壓縮到了極限。
穆成緩緩閉上眼,深吸了一口這冰冷而陌生的空氣。肺腑間傳來針紮般的刺痛,卻也讓他的頭腦更加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