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奧林匹斯基地,巨大的穹頂之外,肆虐的沙暴敲打著高強度合成玻璃,發出沉悶的嗚咽。訓練大廳內,兩台流線型的赤紅色機甲正在高速交錯,模擬粒子光束劃破全息投影生成的敵機群,爆開一團團耀眼的能量光暈。
“思平,右翼七十五度角,小行星帶模擬區增援!”揚聲器裡傳出林思安清冽而穩定的聲音。
“收到,姐!”林思平的聲音帶著年輕人特有的銳氣。他操控的機甲做出一個幾乎違背物理慣性的急速變向,粒子炮連射,精準地將那片區域數台閃爍的“敵機”擊毀,在虛擬空間裡燃起短暫的火光。機甲代號“赤霄”,承繼了父親林陽上校座駕“火麒麟”的淩厲姿態。
訓練結束,兩具機甲流暢地滑入停機坪。艙門無聲升起,林思安率先躍下。她繼承了母親潘婷清秀乾練的輪廓,一頭利落的短發,眼眸明亮而沉靜,穿著火星基地深灰色的戰鬥訓練服。林思平緊隨其後,身形已顯挺拔,眉宇間依稀帶著父親年少時的那股英氣,卻又透著未脫的稚嫩。
火星基地指揮官霍剛大校大步走來,遞上一封加密信函,封麵烙印著地球聯合政府與昆侖深空防禦指揮中心的雙重徽記。他神情複雜地看著眼前這兩個他看著長大的孩子。
“剛剛收到的最高優先級密令,來源:泰坦基地指揮部。”霍剛的聲音低沉,“命令你們即刻結束在火星基地的輪值,搭乘‘祝融’號星艦前往土衛六,向泰坦基地最高指揮官林陽上校、首席科學家潘婷教授報到,歸入該基地戰鬥序列,編入甲類核心防衛力量。”
“泰坦?”林思平一怔,下意識看向姐姐。
林思安捏著那份冰冷的硬質電子信函,指尖清晰地感受到命令文件的重量。她平靜地抬起頭,聲音沒有波瀾:“是,長官。我和思平即刻準備出發。”
“思安,思平…”霍剛看著他們,目光深處有長輩的關切,“泰坦星的情況……遠比公開資料複雜嚴峻。虛粒子風暴、空間褶皺、超質量體的秘密……你們的父母,就在風暴的中心。”
他重重地拍了下林思平的肩膀:“記住,戰場無情,但你們繼承了他們最好的東西。和你們一起同行的還有張龍,趙曼兩人,快去準備吧!”
“赤霄”在艦庫進入強製封存狀態。林思安換下訓練服,穿上舒適的便裝。姐弟倆沉默地站在起居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漫天赤沙如血,永恒地刮過這顆荒涼、孤寂卻又被人類頑強紮根的紅色星球。二十年了,這裡是他們出生、訓練、長大、流過血汗的地方。那些在低重力沙丘間奔跑的童年,在模擬艙裡揮霍汗水的少年,聽著基地老人們講述父母在遙遠泰坦星上傳奇故事的每一個夜晚,如同流淌在艙室管道中的空氣一樣熟悉。
林思平望著窗外的塵暴,突然開口,聲音有些微啞:“姐……我們上次看到爸媽,是在光幕通話裡……那時我才五歲?還是六歲?”父親林陽堅毅卻疲憊的眼神,母親潘婷溫柔但眼底帶著濃重血絲的畫麵,隔著近十億公裡模糊的光傳信號,深深烙印在記憶深處,卻遠得仿佛來自另一個宇宙。“二十二年……地球年。”
林思安沒有回答弟弟的低語,她隻是望著舷窗外的永恒沙暴,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掛著一個樣式樸素的鈦金屬銘牌——上麵鐫刻著父母在太陽係各基地的位置標記,是母親潘婷早年留在地球基地實驗室的舊物。她抿緊了唇線,清秀的側臉在黯淡的艙內光影裡透出一種大理石般的冷硬與執拗。
十四個標準日的星際躍遷旅程悄然流逝。“祝融號”龐大冰冷的艦體如同一枚遠古的梭鏢,靜靜滑過小行星帶外圍的寂靜深空。巨大的引擎調整著姿態,前方一顆被濃密橙色大氣包裹的冰與甲烷之海的世界——土衛六泰坦星,開始占據了大部分舷窗視野。
“減速程序啟動,坐標鎖定泰坦星北極沉降平原7b登陸區。接引信號已獲取。”“祝融號”艦橋ai毫無感情的聲音回蕩著。
林思安坐在觀察窗旁。橙黃色的甲烷雲霧在窗外湧動、翻滾,構成巨大而詭譎的旋渦。一道無比宏偉的橙黃色彩虹,橫貫半個天穹,彩虹的下方,是大地上清晰可見、如傷疤般交錯縱橫的巨大空間褶皺留下的冰原裂穀。這便是父母二十多年戰鬥、生活、奉獻,也隔絕了他們幾乎一生的地方。
林思平站在她身後,看著越來越近的泰坦表麵,瞳孔因震撼而微微放大。屏幕上跳出高度敏感的探測數據:局部引力異常扭曲率0.73,空間波動指數四級橙色警告),環境溫度179.4c。冰冷的數字勾勒出泰坦星猙獰的一麵。
“赤霄,準備喚醒。”林思安的聲音打破了艙內令人窒息的寂靜,她站起身,走向後方的機甲整備通道,動作流暢而決絕。
“明白。”林思平深吸一口氣,也快步跟上。兩尊屬於新生代的赤色機甲,在深空的微光中緩緩點亮了感應目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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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龍和趙曼在飛船中心仔細地盯著屏幕查看。沉重的船體劃過泰坦冰冷的甲烷大氣層,橙黃色的濃霧被撕開又迅速彌合。堅固的合金支腳沉重地接觸凍土層,發出低沉的嗡鳴。
“祝融號成功泊入泰坦星北極7b區域,氣密艙對接程序啟動,加壓中……”廣播聲傳來。
艦腹的氣密艙外,是泰坦基地宏偉但顯露出斑駁痕跡的巨大穹頂入口。這裡是人類踏足這個寒冷世界的最前線堡壘之一。此時,通往接駁甬道的多重閘門前,寥寥站著幾個核心身影。
林陽上校站在隊伍最前方。他已經站在了五十歲的門檻上,雙鬢染上無可掩飾的星霜,眼角刻著深重的紋路,那是二十年星際指揮與無數次生死邊緣搏殺留下的勳章。曾經如熔岩般滾燙、年輕氣盛的眼神,如今沉澱成鋼鐵般的冷硬和飽經磨礪後的深邃。他穿著筆挺的深空作戰服,肩章上的將星依舊閃亮,但背脊挺得再直,也掩不住那具承載了無數戰鬥消耗的身體透出的深沉疲憊。他隻是站在那裡,沒有像往常一樣嚴肅下令或詢問情況,隻是微微抬著頭,目光穿透了厚重的多層觀察窗,緊緊鎖定在那艘剛剛泊下的龐大星艦上,仿佛要把冰冷的鋼鐵看穿,去捕捉一點模糊的身影。
潘婷教授就站在丈夫身邊半步的位置。科學家的沉靜氣質依舊,歲月似乎沒有奪走她清秀的輪廓,反而增添了一種智慧的柔美。但那柔美之中,是更深層次的疲憊。長期在極端環境和高強度思維運轉中工作,即便有最好的生命支持技術,也在她眼底刻下了難以修複的倦怠和風霜。她雙手不自覺地交握著放在身前,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她沒說話,嘴唇緊抿著,目光同樣穿透多重玻璃,投注在緩緩開啟的運輸艦內艙門上,似乎要抓住每一絲氣流的變化。一向冷靜自持的女科學家,此刻周身彌漫著一種近乎脆弱、又強自壓抑的緊張。
隻有寥寥幾位最核心的高級人員在場:龍襄四衛士林智、林勇、林仁、林信)依舊護衛著林陽兩側,身姿如鐵鑄鋼澆,但他們的目光也不自覺地瞥向接駁口,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關切;天心妹妹作為首席數據官站在潘婷身後不遠,年輕的麵孔上流露出緊張和好奇;天樞機甲部隊的隊長則肅立一旁,默默注視著即將到來的新成員。整個接駁大廳的氣氛異常凝重,空氣仿佛凝固了。沒人說話,隻有維生係統低沉的換氣聲和對接接口發出的微小聲響。
厚重的多重合金氣密門最終依次開啟,發出沉重的摩擦聲。灼熱的運輸艦艙內氣體與冰冷的泰坦空氣短暫相撞,形成一片水汽升騰的薄霧,如同舞台上揭幕前的最後一層紗簾。
霧氣模糊了視線。
林陽喉結滾動了一下,下意識地向前挪了半寸。
潘婷的呼吸似乎屏住了。
薄霧緩緩沉降、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