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身著嶄新泰坦基地學員深灰色作訓服的身影清晰地出現在艙門通道口。儘管穿著製式服裝,但那兩張年輕的臉龐,尤其是眉眼神情中的烙印,讓在場的每一個老人都瞬間凝固了血液。太像了。林思安利落的短發下,是潘婷年輕時的輪廓,那明亮的眼神裡卻蘊含了林陽鋼鐵般的堅韌,那份沉靜的氣度幾乎就是一個年輕版的指揮者;林思平,身姿挺拔,已顯露出青澀的矯健與力量感,那帶著銳氣又有些桀驁的眉峰神韻,活脫脫是林陽初入龍襄機甲團時的影子。身後兩個年輕男女也相貌英俊和美麗!
二十二年冰冷的距離,在視覺衝擊麵前被砸得粉碎。
林陽身體猛地一震,似乎瞬間忘記了自己沉穩指揮官的身份,某種深藏於靈魂二十多年的本能猛然衝破了歲月的堤壩。他幾乎是趔趄地向前衝了兩步,高大的身軀在此刻甚至顯得有些笨拙。一聲嘶啞的、仿佛壓抑了太久終於撕裂胸膛的呼喚衝口而出:“安兒!平兒!”
這聲呼喚像是一道開啟閘門的命令。
潘婷一直維持的平靜徹底崩潰了。淚水像積蓄了二十多年的洪流,瞬間衝垮堤壩,洶湧地奪眶而出。她再也無法控製自己,踉蹌著不顧一切撲了過去,先是用力地、全身心地抱住了林思安,手臂的力道像是要把失而複得的骨肉嵌進自己的生命裡。嘴裡哽咽不清地喊著女兒的小名:“安安……我的安安……”緊接著,她幾乎來不及換氣,又猛地轉身,同樣死死地抱住了旁邊的兒子林思平,指尖深深抓住他背部的衣服布料,仿佛生怕這是又一場幻夢,下一刻兩人又會消失。
林思安在母親撲過來的瞬間就被那沛然的情感洪流淹沒了。母親的淚水是滾燙的,灼燒著她二十多年構築起的那層堅硬外殼。她僵硬了一瞬——那個在火星沙暴中帶隊、麵對機甲故障麵不改色的新任指揮官,此刻卻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任憑母親抱著搖晃。然後,心底的堤壩也轟然決口。她顫抖著,伸手緊緊回抱住母親細瘦但蘊含無窮力量的身體,淚水無聲地滾落,砸在母親肩頭的衣料上。“媽……”聲音破碎,幾乎隻是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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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平被母親抱住的一刹那,也是完全懵掉了。印象中一直通過光幕存在的母親,一個遙遠、完美、堅毅、智慧的符號,突然帶著如此洶湧真實的溫度、淚水和顫抖撲進他的懷裡。這強烈的反差幾乎讓他靈魂都震顫起來。他下意識地伸出雙臂,笨拙地環住母親,感受著那瘦小身軀劇烈的顫抖和壓抑不住的啜泣。一股酸澀洶湧著,瞬間衝上了鼻腔和眼眶,他用力咬住下唇,不讓喉嚨裡的哽咽溢出聲來,但大顆大顆的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滾了出來。他低下頭,也像姐姐一樣,用力地抱著母親。
林陽衝到近前,寬闊的雙臂卻有些茫然無措,似乎在猶豫該先伸向哪一個。他看著妻子抱著兩個孩子,泣不成聲,巨大的情感衝擊如同星際風暴般席卷過他鋼鐵意誌鑄就的身心。最終,他也一步跨近,不再猶豫,猛地展開雙臂,將那哭泣的母親和他剛剛到來的孩子——他失散了半生之久的兒子和女兒——一同緊緊地、緊緊地圈進自己寬闊的胸膛之中。鋼鐵的手臂如同堅固的堡壘,將他們守護其中。他那向來如鐵石般冷硬的聲音,此刻哽咽沙啞到幾乎變了調:“平兒……安兒……平安……都好好的……爸……”後麵的話淹沒在喉間深沉、低沉、飽含了無儘歲月和思念的嗚咽裡。那顆在無數次戰鬥和肩負重壓下都未曾真正動搖的心臟,此刻在胸腔裡激蕩地跳動著,帶著無法言說的痛楚和巨大失而複得的震顫。
天心妹妹捂著嘴,眼淚無聲地滑落。趕緊上前迎接另外兩個年輕男女,歡迎你們加入泰坦陣容。”素來沉默剛毅的龍襄四衛士,眼中也隱隱有微光閃動,默默移開了視線,維持著最後的警戒姿態。天樞隊長垂下手,發出無聲的輕歎。鋼鐵鑄就的泰坦基地接駁大廳,此刻唯有那一家四口緊緊相擁的軀體,壓抑了二十二年最終爆發的悲喜嗚咽,和那無聲流淌卻仿佛能融化永凍層的滾燙淚水,成為這冰冷星空中唯一滾燙的圖景。時間似乎在此刻凝結,跨越了無數光年與冰冷歲月的情感洪流,終於找到了它該有的出口。
良久,潘婷才在林陽的臂彎和孩子們的支撐下,緩緩抬起頭。她臉上的淚水還未乾涸,卻努力扯出一個笑容,伸出手,帶著母親的溫柔和憐惜,輕輕擦去女兒臉上的淚痕,又抹掉兒子臉頰上的濕痕。她的目光逐一在孩子們臉上逡巡,仿佛怎麼也看不夠。
“好……好……”她的聲音依舊哽咽,但努力維持著清晰,“瘦了,也結實了……我的孩子們……”她又抬頭看向緊緊擁著她的丈夫林陽,兩人眼神交彙,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那抹曆經劫波、終於尋回光明的滄桑光芒。
林陽也緩緩鬆開一些力道,但雙手依舊緊緊扶著兩個孩子的手臂,目光如兩道實質的光芒,仔細地、近乎貪婪地掃過兒子的臉龐,再看向女兒。那屬於父親的、無比沉重又無比灼熱的情感,幾乎要化為實質。
“平兒,”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沙啞和震動,目光落在兒子明顯稚嫩卻已帶著戰士輪廓的臉上,“像,真像……當年剛拿到龍襄機甲密鑰的我……”他深吸一口冰冷的泰坦空氣,又看向女兒,眼中帶著無限的驕傲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軟,“安兒……比資料影像裡還要出色。”他的目光最終在兩個孩子間來回掃視,像是要把二十二年的缺憾在這一眼之間看個足夠,“回來就好……有你們在,這見鬼的超質量體和那些該死的空間風暴,也彆想……”他的話未說完,卻已帶著無可撼動的決心。
林思安抬起頭,清晰地看到林陽斑白雙鬢下額角一道新添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灼痕,正隱在微亂的發際線邊。她又側過頭,看到母親潘婷略顯蒼白的臉色下,那掩蓋不住、極為濃重的深紫色眼圈。泰坦星的烙印,已經如此清晰地刻在了父母身上。
她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而堅定,如同兩柄剛剛淬煉完成的利劍。她深吸了一口彌漫著冰冷金屬和微弱甲烷味的空氣,挺直了脊背,看向父母。
“爸、媽。”聲音清晰、冷靜,帶著初出茅廬者的鄭重與一絲火星礪煉出的斬釘截鐵,“火星奧林匹斯基地預備指揮官林思安,見習龍襄機甲駕駛員林思平,張龍,趙曼,向泰坦基地最高指揮部報到!”她甚至挺直身體,雙腿並攏,做出了一個極其標準的下級軍官向最高長官報到的姿態。林思平也立刻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挺起胸膛,跟著姐姐做出同樣的動作,隻是眼神中還帶著一絲未褪的紅意和剛剛抵達的茫然。
林陽和潘婷均是一愣,看著眼前瞬間從哭得不能自已的孩子轉換成兩名正式報到的預備軍官,巨大的反差讓他們一時有些回不過神。
短暫的寂靜。
站在一旁靜靜擦拭眼角的天心妹妹,第一個忍不住,“噗嗤”一聲輕笑出來。這笑聲像是一顆投入平靜水麵的石子,瞬間打破了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團聚氛圍。
林陽和潘婷先是看著那四個肅立行禮、一臉正色的孩子,又看看一旁掩嘴偷笑的天心。林陽那滿是歲月刻痕的臉上,突然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向上牽動出一個巨大而複雜的笑容。那笑容裡包含了太多東西:苦澀褪去後的欣慰,二十二年思念塵埃落定的寬慰,看到新生力量如同太陽般升起、即將踏上自己曾經走過的星辰之路的責任與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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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婷也笑了,淚水還掛在腮邊,但她已經顧不上了。她伸出手,並非擁抱,而是極其鄭重地、輕輕地為女兒林思安正了正微微歪斜的領章,動作輕柔得如同觸碰無上的珍寶:“收到,林思安少尉。”
然後她又轉向兒子林思平,看著他還有些發紅的眼眶和強自嚴肅的臉龐,帶著寵溺和勉勵的微笑同樣為他正了正領口:“收到,林思平見習機師。”她最後看向林陽,笑容裡閃爍著一種科學家麵對未知挑戰時特有的光芒和母性的溫柔:“林陽上校,我們的‘星火’礦脈,該有新的能量源加入了。”
林陽收斂了一些笑容,但那眼中的光卻更為明亮銳利,如同一柄剛剛在重逢之火中再次淬煉的利劍。他向前一步,不再是父親擁抱孩子,而是最高指揮官俯視他未來的部下。他目光越過林思安,林思平張龍,趙曼的肩頭,投向接駁大廳窗外那片橙黃色的混沌風暴,泰坦星永不停息的冰與甲烷之海依舊在宇宙的極寒中湧動著令人心悸的力量。
“當然。”他低沉的聲音在偌大的空間裡帶著回響,穿透了親情的淚水和劫後餘生的慰藉,重新拾起那沉甸甸的責任。他拍了拍林思安的肩膀。“當然。”他低沉的聲音在偌大的空間裡帶著回響,穿透了親情的淚水和劫後餘生的慰藉,重新拾起那沉甸甸的責任。他拍了拍林思安的肩膀,沉穩的力道傳遞著信任與重托:
“你們的戰場,就在泰坦。”
“歡迎來到前線。”
接駁口厚重的合金氣密門在他們身後發出沉悶的指令聲,緩緩開啟,露出了通向泰坦基地內部核心區域的光潔通道。門外的風暴像是某種恒久存在的背景音,低吼著提醒著這顆星球永不妥協的麵目。橙黃色的泰坦光輝透過高強度的舷窗,潑灑在這一家人身上,為重逢鍍上了一層沉重又奇異瑰麗的顏色。林思安和林思平不自覺地向前邁了一步,跟隨著父母的身影,走入了那片屬於超質量體、空間褶皺、無數未知威脅,以及他們血脈所係、即將投身其中的、沸騰而冰冷的未來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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