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鯉巷的積水被急促的腳步聲踩碎,水花濺起半尺高,在巷壁的“拆”字上暈開暗紅的痕。林默的掌心被太阿劍殘片燙得發麻,劍脊的暗紋像活過來的蜈蚣,順著指縫往腕骨裡鑽——方才在401室,紅衣紙人化作綠火消散前,將這截鏽跡斑斑的劍鞘塞進他懷裡時,鞘身刻著的“蘇”字突然亮起,與他鎖骨處的胎記產生共鳴,一股暖流順著血脈直衝頭頂,讓他看清了巷口攢動的黑影。
“血煞門的人來了!”江晚棠的聲音裹著雨絲砸過來,她的桃木簪斜插在發間,簪頭的“陸”字被雨水泡得發脹,像枚即將炸裂的火撚。她手裡攥著塊墨玉,正是趙六臨終前塞給他的那塊,玉上的“林”字此刻正滲出細汗,與林默懷中的劍鞘殘片遙遙呼應,在雨幕中織出層淡金色的屏障。
林默低頭看了眼懷中的劍鞘,鞘尾的裂縫裡卡著半張泛黃的紙,是紅衣紙人丈夫的實驗筆記殘頁:“劍鞘需空冥之血浸潤方能與太阿劍合一,蘇家為奪鞘,已在巷口設下‘鎖魂陣’,陣眼是三枚鎮魂釘……”字跡被雨水洇開,最後幾個字模糊成墨團,隻隱約能辨認出“槐樹”“血”兩個字。
“往槐樹那邊跑!”林默拽起江晚棠的手腕,她的袖口沾著黑色黏液,是方才擋在他身前時被血煞門的“蝕骨水”濺到的,皮膚已經泛起青黑,像塊被黴菌侵蝕的宣紙。
巷口的黑影動了,魏千舉著血煞門的黑旗衝在最前,旗麵的骷髏頭在風雨中抖得厲害,眼眶處的紅布被風吹開,露出裡麵裹著的三枚鎮魂釘,釘尖閃著幽藍的光——那是淬了屍油的冷光,玄門典籍裡寫過,被這種釘子釘中,魂魄會被硬生生從肉身裡拽出來,永世困在釘身的符咒裡。
“抓住那個女的!陸老要活的!”魏千的嘶吼像破鑼,他手裡的鎖魂鞭在地上拖出火星,鞭梢的倒刺刮過青石板,留下深深的溝痕,“林默那小子帶著劍鞘,死活不論!”
江晚棠突然停下腳步,將墨玉塞進林默懷裡,桃木簪“噌”地拔出來,簪尖抵在自己的掌心,鮮血瞬間湧出來,滴在雨地裡綻開細小的紅梅:“這是陸家的‘血引符’,能引開鎖魂陣的注意力!”她往巷尾退了兩步,掌心的血在地上畫出個歪歪扭扭的陣圖,“你順著陣圖走,槐樹底下有密道,直通302實驗室的通風管!”
林默剛要反駁,就見江晚棠的身影突然亮起,桃木簪的綠光與她掌心的血霧纏在一起,在雨幕中凝成個巨大的虛影——那是陸家長主的模樣,須發皆白,眼神陰鷙,正是血煞門要找的“正主”。
“蠢貨!那是障眼法!”魏千的鞭子劈空抽在牆上,磚石碎屑濺了林默一臉,“追林默!劍鞘要緊!”
林默咬著牙鑽進巷側的窄縫,太阿劍殘片在懷裡劇烈震動,鞘身的“蘇”字燙得像塊烙鐵。窄縫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牆縫裡鑽出的野草帶著倒刺,刮得他手臂火辣辣地疼,血珠滴在劍鞘上,鞘尾的裂縫突然“哢嗒”一聲合上,露出裡麵刻著的小字:“鞘內藏有蘇妄生殘魂,需以精血喚醒。”
他猛地想起紅衣紙人說的“三十年前穿白大褂的男人”,難道蘇妄生的殘魂一直藏在劍鞘裡?
窄縫儘頭是片荒院,院牆塌了大半,露出裡麵的老槐樹。樹身纏著圈紅繩,繩頭係著七枚銅錢,正是陳老太塞給他的那串,此刻銅錢正圍著樹乾旋轉,在地上轉出個淺坑——密道入口。
林默剛要掀開坑上的石板,就聽見身後傳來破風聲,魏千的鎖魂鞭帶著腥臭味纏了過來,鞭梢的倒刺擦過他的後頸,帶出串血珠。
“跑啊!我看你往哪跑!”魏千的臉在雨幕中扭曲,像塊泡發的腐肉,“把劍鞘交出來,我讓你死得痛快點!”
林默反手抽出太阿劍殘片,劍脊的暗紋在血珠浸潤下亮起金光,他憑著本能揮劍格擋,鞭梢撞上劍刃的瞬間,發出“滋啦”的響聲,像熱油澆在冰上。魏千慘叫一聲,鞭子上的倒刺掉了大半,露出裡麵纏著的黑線——那是用死人頭發編的,此刻正冒著黑煙。
“空冥之體的血……”魏千的眼睛紅了,像頭被激怒的野獸,“蘇董果然沒騙我!你的血能破邪器!”他從懷裡掏出個黑布包,扯開的瞬間,三枚鎮魂釘浮在半空,釘身的符咒亮起紅光,“鎖魂陣起!”
地上的銅錢突然停止旋轉,紅繩繃得筆直,像三根勒緊的絞索。林默感到胸口發悶,魂魄像是要被從喉嚨裡拽出去,他咬碎舌尖,精血噴在太阿劍殘片上,劍鞘突然自己從懷裡跳出來,與殘片合二為一,化作把完整的短劍,劍身在雨裡發出龍吟。
“蘇妄生殘魂在此!”劍身上突然浮現出張模糊的臉,眉眼溫和,卻帶著股凜然正氣,“魏千,你助紂為虐,可知罪孽?”
魏千的鎖魂鞭突然失控,反抽在他自己臉上,留下道深可見骨的血痕:“蘇妄生?你不是死了嗎!”
“我魂寄劍鞘,就是為了等今天!”蘇妄生的殘魂操控著短劍,金光劈開鎮魂釘的紅光,“林默,快進密道!劍鞘我暫時替你護住,記住,302實驗室的保險櫃裡有‘鎮魂石’,能封死時空裂縫!”
林默鑽進密道的瞬間,聽見上麵傳來劇烈的打鬥聲,蘇妄生的殘魂與魏千的嘶吼混在一起,像首絕望的挽歌。密道裡漆黑一片,隻有劍鞘殘留的金光在前方引路,他摸著石壁往前走,指尖觸到些凹凸不平的刻痕——是“太虛劍訣”的招式圖譜,從“破邪”到“歸墟”,一筆一劃都刻得極深,像是用指骨劃的。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出現微光,是通風管的柵欄。林默用劍鞘劈開柵欄,鑽出來時,發現自己站在302實驗室的走廊儘頭,消毒水的味道嗆得他直咳嗽。走廊兩側的玻璃培養艙裡,漂浮著無數人影,胸口的管子裡流淌著綠色液體,艙體上的標簽大多寫著“受試體XX,排異反應70%”,其中一個標簽讓他渾身冰涼——“受試體:林建軍(林默父親),狀態:死亡,用途:提煉精血”。
父親的臉在綠色液體中模糊不清,卻能看見他的胸口插著根透明管,管尾連著個金屬瓶,瓶身印著“蘇氏生物”的標誌。林默的指甲掐進掌心,血珠滴在劍鞘上,蘇妄生的殘魂歎了口氣:“你父親是為了保護你,才主動成為‘受試體’的,他用自己的精血暫時壓製了你的‘空冥之體’,讓蘇家找不到你……”
走廊儘頭傳來腳步聲,是蘇振海和陸家長主。林默迅速躲進旁邊的儲藏室,透過門縫看見兩人正圍著個青銅鼎,鼎沿刻著密密麻麻的人名,江晚棠的名字被新刻在最上麵,旁邊畫著個血色的叉。
“還有半小時月圓。”陸家長主的拐杖頓了頓,鼎裡的綠色液體泛起漣漪,“隻要拿到劍鞘,用林默的血祭鼎,裂縫就能打開了。”
“陸老放心,魏千已經得手了。”蘇振海的聲音帶著笑意,“等天魔出來,咱們分了它的力量,這天下就是咱們的了。”
林默握緊劍鞘,蘇妄生的殘魂在劍身上低語:“他們不知道,劍鞘不僅能合劍,還能鎮魂。等會兒我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你去拿鎮魂石,記住,一定要在午夜前封住裂縫,否則……”
話沒說完,儲藏室的門被一腳踹開,魏千渾身是血地站在門口,手裡的鎖魂鞭滴著黑血:“蘇董,陸老……劍鞘被他帶走了……”
林默的心沉到穀底,蘇妄生的殘魂在劍身上急道:“快走!從通風管去頂樓!那裡有架直升機,能帶你逃出蘇家!”
他轉身衝進通風管,身後傳來蘇振海的怒吼:“抓住他!死活不論!”
通風管裡狹窄逼仄,林默隻能匍匐前進,劍鞘在背上硌得生疼,卻像塊滾燙的烙鐵,提醒著他肩上的責任。他想起紅衣紙人消散前的眼神,想起江晚棠掌心的血符,想起父親在培養艙裡的模樣,還有蘇妄生殘魂那句“為了蒼生”——原來有些東西,從出生那天起就刻在骨血裡,逃不掉,也不能逃。
頂樓的風很大,卷著雨絲打在臉上,像無數細小的針。直升機的螺旋槳已經啟動,駕駛員卻倒在血泊裡,胸口插著枚鎮魂釘。林默剛要檢查機身,就看見蘇振海和陸家長主站在機艙門口,手裡各拿著半塊鎮魂石。
“果然是你。”蘇振海的眼鏡在雨裡反著光,“空冥之體的後人,真是天生的祭品。”
陸家長主的拐杖指向林默:“把劍鞘交出來,我讓你死得體麵些。”
林默舉起劍鞘,蘇妄生的殘魂在劍身上亮起金光:“林默,用‘歸墟’式!以劍鞘為引,以精血為媒,封住裂縫!”
他咬破舌尖,精血噴在劍鞘上,太阿劍突然化作道流光,鑽進他的掌心。林默感到一股沛然之力湧遍全身,鎖骨處的胎記與劍鞘的“蘇”字完美重合,他憑著圖譜記憶,畫出最後一式“歸墟”的劍招——金光如潮水般湧向青銅鼎的方向,穿透實驗室的樓板,直刺地底的時空裂縫。
蘇振海和陸家長主的慘叫被金光吞噬,鎮魂石在裂縫合攏的瞬間碎成齏粉。林默的身體隨著金光漸漸變得透明,他最後看了眼雨過天晴的夜空,星星像撒了一地的碎鑽。
劍鞘從他掌心滑落,掉在直升機的艙門旁,鞘身的“蘇”字漸漸隱去,露出底下刻著的小字:“天道輪回,善惡有報。”
當第一縷陽光照進302實驗室時,青銅鼎裡的綠色液體已經清澈如鏡,倒映著天花板的裂縫——那裡正在緩緩愈合,像道正在結痂的傷口。而紅鯉巷的老槐樹下,陳老太撿起片沾著血的槐樹葉,輕輕放在新長出的嫩芽上,嘴裡喃喃著:“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雨徹底停了,巷口的積水裡,太阿劍鞘的倒影與天邊的彩虹重疊,像一道跨越時空的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