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內普辦公室裡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將那句突兀的、帶著一絲沙啞的問話,永遠地封存在了裡麵。
【後來呢?】
伊麗莎白的大腦,像一台過載後終於重啟的、老舊的電腦,屏幕上閃爍著意義不明的亂碼。她花了足足三秒鐘,才將這句話和眼前這個男人聯係起來。
他在問……那個男孩的結局?
她剛剛才經曆了一場精神上的、幾乎等同於淩遲的酷刑,而這個行刑者,在把她的腦子攪得天翻地覆之後,居然像個在壁爐邊聽故事聽入了迷的孩子,追問起了後續?
荒謬。
憤怒和一種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像兩股扭打在一起的巨蛇,在她胸口翻滾。她本該嘲諷,本該反抗,本該用最惡毒的語言告訴他“關你屁事”。
但當她抬起眼,真正看清斯內普的那一刻,所有的情緒,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瞬間扼住了。
他依舊站在那裡,像一尊不會融化的、由陰影和憎恨鑄成的雕像。可他那雙總是盛滿了冰冷和厭惡的黑色眼睛裡,此刻,卻泄露出了一絲……裂痕。
那是一種她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混雜著迷茫、探尋和一種被深深刺痛的、極力壓抑的脆弱。
那個眼神……
伊麗莎白的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
一個瘋狂的、如同閃電般的念頭,劈開了她腦中的混沌。
他不是在問那個虛構的、遠在另一個世界的、名叫布魯斯·韋恩的男孩。
他在問誰?
他在問那個在蜘蛛尾巷陰暗的角落裡,被父親咆哮、被同學孤立、拚命想抓住唯一一絲光亮的、瘦弱的男孩。
他在問那個在湖邊,眼睜睜看著自己唯一的朋友、唯一的愛,被自己最痛恨的人搶走,然後做出了一生都無法挽回的、愚蠢選擇的男孩。
他在問那個跪在血泊裡,親手埋葬了自己的一切,然後將自己活成了一道陰影,用憎恨和痛苦包裹自己,在黑暗中踽踽獨行了半生的……男人。
【我操……】
【你在問布魯斯·韋恩,你在問你自己啊,西弗勒斯·斯內普。】
這一瞬間,地窖裡的陰冷,辦公室裡那些標本的注視,斯內普身上那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寒意,都仿佛失去了意義。伊麗莎白看到的,隻是一個迷路了太久太久,久到已經忘了自己為何出發,卻在彆人的故事裡,看到了自己影子的、可憐的靈魂。
她那顆隻想躺平當鹹魚、怕死怕得要命的心,在此刻,被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巨大的酸楚和憐憫,狠狠地攥住了。
她的聲音,帶著剛剛被精神力過度透支後的沙啞和疲憊,在死寂的辦公室裡,輕輕地、輕輕地響了起來。
“他……活了下來。”
斯內普的身體,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沒有哭,也沒有向任何人求助。”伊麗莎白垂下眼,看著自己放在膝蓋上、還在微微顫抖的雙手,她的腦海裡,不再是刻意構建的畫麵,而是自然而然流淌出的、那個故事的靈魂,“他把那個夜晚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恐懼,所有的絕望,都吞了下去,像吞下一塊燒紅的烙鐵。”
她停頓了一下,組織著語言,她知道,她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都將像一把鑰匙,或者一把刀。
“後來,他繼承了龐大的遺產,他本可以像所有麻瓜世界的富家子弟一樣,用酒精和派對麻痹自己,渾渾噩噩地度過一生。但他沒有。”
伊麗莎白抬起頭,再次迎上了斯內普的目光,那雙漆黑的瞳孔裡,所有的情緒都被抽乾,隻剩下一種純粹的、近乎於悲憫的平靜。
“他把自己的悲痛,鍛造成了一副堅不可摧的鎧甲。”
“又把自己的恐懼——那種對黑暗,對罪惡的、源自童年的恐懼,變成了一個讓所有罪犯都為之戰栗的……符號。”
斯內普的呼吸,似乎停滯了一瞬。他放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
“他離開了自己的城市,走遍了世界,學習每一種格鬥的技巧,學習如何偵查,如何恐嚇,如何讓自己變成一個行走在黑夜裡的幽靈。他把自己變成了一件……武器。”
“然後,他回來了。”
伊麗莎白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重錘,一下一下,敲在斯內普的心上。
“他沒有選擇複仇,他選擇了……守護。”
“守護”這兩個字,像一句帶著古老回音的咒語,輕飄飄地落下,卻在斯內普那片常年冰封的、死寂的心湖上,砸出了一個深不見底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