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在床幔遮蔽下無聲的崩潰,像一場席卷了整個靈魂,高燒不退的重感冒。
伊麗莎白覺得自己被掏空了。
第二天,她像個幽靈一樣飄蕩在霍格沃茨的走廊裡。周圍的一切,都隔著一層厚厚的磨砂玻璃。潘西興奮地討論著洛哈特教授今天會穿什麼顏色的長袍,德拉科在抱怨格蘭芬多昨晚又在公共休息室外鬨出了多大的動靜,達芙妮翻著一本厚皮書,偶爾投來的一瞥,也像是隔著山巒與海洋。
她聽得見,但聽不清。
世界變成了緩慢,失真的默片。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像一件租來的不合身衣物,沉重、僵硬,每走一步,骨頭縫裡都叫囂著疲憊。
黑魔法防禦術課的教室裡,彌漫著一股廉價發膠和香水混合在一起的甜膩味道。吉德羅·洛哈特,穿著一身閃瞎眼水仙花黃色的長袍,正站在講台上,笑容燦爛得仿佛能直接進行光合作用。
“我!”他張開雙臂,像是在擁抱整個世界,“吉德羅·洛哈特,梅林爵士團三級勳章獲得者,反黑魔法聯盟榮譽會員,五次榮獲《巫師周刊》最迷人微笑獎——但我不談這個,我並非靠微笑趕走萬倫女鬼的!”
【不,你就是。】
伊麗莎白麵無表情地坐在座位上,大腦裡那片焦黑的廢墟上,終於冒出了一點吐槽的綠芽。
洛哈特發下來一疊羊皮紙,上麵是他那張笑得牙不見眼的臉。
“一個小測驗!”他愉快地宣布,“看看你們對我了解多少!彆擔心,三十分鐘,絕對夠用了!”
伊麗莎白看著那張寫滿了
“吉德羅·洛哈特最喜歡的顏色是什麼?”
“吉德羅·洛哈特的秘密抱負是什麼?”
“吉德羅·洛哈特迄今為止最大的成就是什麼?”
的試卷,眼皮沉重得像掛了兩塊鉛。
她拿起羽毛筆,在姓名欄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後把試卷翻了過去,趴在桌子上,試圖在洛哈特那甜得發膩的朗誦聲中,偷得片刻的安寧。
接下來,就是那場注定載入霍格沃茨史冊災難性的教學演示。
一個蓋著罩布的籠子被放上講台,裡麵傳來一陣陣急促吱吱嘎嘎的騷動。
“現在——當心!”洛哈特高聲喊道,猛地掀開罩布,“一群剛抓到的康沃爾郡小精靈!”
籠子裡,一群大約八英寸高、渾身電藍色的小東西,正尖叫搖晃著籠子的柵欄,用它們那小得可笑的拳頭,對著外麵揮舞。
“一群小惡棍!”一個斯萊特林學生低聲笑道,“比蘭尼斯特家的小喬佛裡還討人嫌。”
“得了吧,喬佛裡至少還有個鐵王座坐坐,這些東西隻會到處拉屎。”另一個附和道。
伊麗莎白:“……”
她感覺自己不是來上課的,是來參加《權遊》線下吐槽大會的。
洛哈特打開了籠門。
那一瞬間,世界變成了藍色,充滿了尖叫和混亂的海洋。小精靈們像子彈一樣從籠子裡射了出來,整個教室瞬間變成了它們的遊樂場。墨水瓶被打翻,羊皮紙被撕成碎片,兩個倒黴的拉文克勞學生的頭發被它們揪成了一團亂麻。
隆巴頓,再一次不負眾望地,被兩隻小精靈抓著耳朵,吊在了天花板的水晶吊燈上,像個不停搖擺的、人形的鐘擺。
場麵比血色婚禮還要混亂,但至少沒有死人。
德拉科用一本厚厚的《與女鬼決裂》護著他那梳得一絲不苟的鉑金色頭發,潘西尖叫著躲在桌子底下。
而伊麗莎白,依舊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一隻小精靈注意到了這個異類。它發出“咿呀”一聲怪叫,俯衝下來,落在了她的課桌上。它叉著腰,對著伊麗莎白的側臉,齜著一嘴尖銳的小牙,發出威脅性的嘶嘶聲。
伊麗莎白抬起了眼皮。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沒有憤怒,沒有恐懼,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那雙漆黑的瞳孔,像兩個被燒儘了所有光和熱,冰冷的黑洞,裡麵隻有一片死寂、荒蕪、能吞噬一切的虛無。
她就那麼看著那隻小精靈。
小精靈的尖叫聲,卡在了喉嚨裡。它那雙惡毒的眼睛裡,第一次,出現了一種名為“恐懼”的情感。它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個十二歲的女巫,而是一個剛剛從墳墓裡爬出來對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興趣的……死神。
“咿……”它發出一聲帶著哭腔微弱的悲鳴,翅膀一振,像見了鬼一樣,頭也不回地逃走了,甚至在半空中撞上了另一隻小精靈。
洛哈特在用一句愚蠢的咒語把自己的魔杖變飛之後,就狼狽地逃離了教室,美其名曰“讓同學們進行一些實踐練習”。
伊麗莎白在哈利和羅恩開始收拾殘局時,就已經站起身,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了這個一片狼藉的是非之地。
她什麼都不想做。
她隻想找個地方,永遠地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