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芙妮·格林格拉斯做過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她的人生像一本攤開、字跡工整卻乏味至極的書,從第一頁到最後一頁,每一個標點符號都被精確地預設好了。
她出生於古老的純血家族,格林格拉斯。這個姓氏是她的榮耀,也是她無形的牢籠。從她學會如何優雅地拿起刀叉的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成為一個完美的、無可挑剔的純血淑女,然後在合適的年紀,嫁給另一個門當戶對的純血家族,為家族的延續和榮耀,獻上自己的一切。
她的人生,就是一場又一場的下午茶,一次又一次的舞會。她學會了用最得體的微笑,掩蓋所有真實的情緒。她學會了用最精準的言辭,周旋於各個純血家族的夫人小姐之間,像一件被精心打磨、估價待售的藝術品。
夢裡的霍格沃茨,是她人生劇本裡最華麗的一幕布景。她被分入了斯萊特林,理所當然。她看著德拉科·馬爾福像個幼稚的孔雀,整日追逐著哈利·波特的身影,上演著一出出拙劣的鬨劇。她看著潘西·帕金森像個沒有思想的掛件,將所有的喜怒哀樂都係在德拉科的身上。
而她,達芙妮·格林格拉斯,隻是一個安靜的背景板。她成績優異,舉止優雅,從不惹是生非,也從不引人注目。她是所有教授眼中省心的學生,是所有純血家長口中“彆人家的孩子”。
她看著伏地魔歸來,看著魔法世界陷入恐慌。她的家族,像牆頭草一樣,在黑暗和光明之間,小心翼翼地搖擺,尋求著自保的最佳角度。她也看著自己,在畢業後,被家族安排,與一位同樣沉默寡言的純血巫師訂婚。沒有愛,甚至沒有多少交談,隻有家族利益的交換,冰冷得像斯萊特林地窖的石牆。
夢的最後,是霍格沃茨城堡的決戰。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死的。或許是被一道不知道從哪裡飛來的咒語擊中,又或許是在混亂中被倒塌的牆壁掩埋。她的死亡,就像她的人生一樣,悄無聲息,沒有在任何人心裡激起一絲波瀾。
她隻是劇本裡一個無關緊要的配角,完成了自己作為背景板的使命,然後安靜退場。
當她再次睜開眼,看到的不是死亡後的虛無,而是格林格拉斯莊園裡,自己兒時臥室那華麗的天花板。陽光透過窗戶,在地毯上投下溫暖的光斑。空氣裡,有母親身上那股熟悉的、昂貴的香水味。
她重生了。
回到了十一歲,即將前往霍格沃茨的那一年。
起初,是深入骨髓的疲憊和厭倦。難道要讓她把那場乏味至極的人生,再原封不動地演一遍嗎?她已經知道了每一個人的結局,每一個家族的興衰。這不再是人生,這是一場提前知道了所有答案的、漫長而無聊的考試。
她麻木地接受著母親為她挑選的開學長袍,麻木地聽著父親那些關於純血榮耀的陳詞濫調。一切都和夢裡一模一樣。
直到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她看到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一個黑發的女孩,皮膚白得像上好的羊皮紙,一雙眼睛漆黑得像是沒有星星的夜空。她安靜地站在第九和第十站台之間,那種格格不入的氣質,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硬生生擠進來的。
然後,她看到了馬爾福一家。盧修斯和納西莎對待那個女孩的態度,充滿了審視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忌憚。
達芙妮的記憶出現了第一次偏差。在她的“劇本”裡,從來沒有這樣一個女孩。
她聽到了德拉科用那種炫耀的語氣介紹她:“這是伊麗莎白,莉莉絲·伊麗莎白。”
莉莉絲。
這個姓氏像一道驚雷,在達芙妮平靜的心湖裡炸開了鍋。那個瘋子一樣的女人,純血家族的禁忌傳說,她居然有了一個養女?
達芙妮第一次,對自己重來一次的人生,產生了一絲好奇。
她開始不動聲色地觀察這個叫伊麗莎白的女孩。
在國王十字車站,她看到伊麗莎白麵對那堵牆時,臉上是堪比英雄就義的沉靜,但那雙緊緊攥著行李箱拉杆、指節都泛白的手,卻暴露了她內心的天人交戰。
一個害怕撞牆的巫師?這太有趣了。
在霍格沃茨特快上,她坐在不遠處的隔間,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伊麗莎白隔間裡那詭異的氣氛。德拉科進去時趾高氣揚,出來時卻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緊接著,救世主三人組進去,又是一番經典的交鋒。達芙妮注意到,從始至終,那個叫伊麗莎白的女孩,都把自己偽裝成了一件家具,仿佛多呼吸一口空氣都是在浪費生命。
她渴望遠離一切麻煩,但麻煩卻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瘋狂地向她湧去。
分院儀式上,當“莉莉絲伊麗莎白”這個名字被念出來時,整個禮堂的寂靜,以及教授席上斯內普那張瞬間皸裂的臉,都讓達芙妮覺得,這出戲的開場,比她記憶裡精彩了一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