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城西的錦繡巷依舊燈火通明,染坊夥計們正將一匹匹流雲紋錦緞掛上晾杆,水綠色的綾羅在晚風裡蕩出粼粼波光。街角裁縫鋪的銅鈴突然輕響,穿月白長衫的書生捏著裁紙刀,正將新設計的海棠紋樣拓在素絹上,絲毫沒察覺巷口那頂青布小轎已在暗處停了半個時辰。
轎簾掀起時,露出半截繡著銀線蝙蝠的皂靴。轎中人接過隨從遞來的密信,指尖劃過信紙末尾那枚血色骷髏火漆,嘴角勾起冷峭弧度。三日前皇文建在家族祠堂立誓時,檀香灰燼在青銅香爐裡積了厚厚一層,如今那些灰燼正化作永州城裡悄然蔓延的寒意。
城南貧民窟的破敗閣樓裡,瞎眼老嫗撥弄著算命幡,竹杖在青磚地上敲出三短一長的暗號。閣樓暗格裡,七枚烏木令牌依次排開,令牌上盤踞的赤蛇紋路在燭火下泛著油光。穿灰布短打的漢子用匕首挑開封口,羊皮紙上斷其脈絡,毀其根基八個字墨跡未乾,窗外忽有夜梟驚啼而過。
三更梆子響過,三家最大的綢緞莊同時傳出管事的驚呼聲。後院倉庫裡新到的雲錦被潑上燈油點燃,賬房先生伏案疾書的手指突然僵住,一滴黑血正從他後心緩緩滲出。巡夜的更夫提著燈籠轉過街角,忽見牆根蜷縮著個乞丐,破碗裡盛著的不是殘羹,而是半枚染血的銀紐扣——那正是城中最時興的步步生蓮款衣飾上的標配。
青磚灰瓦的茶寮二樓,柳青攥著茶盞的手指泛白,滾燙的茶水濺在手背上竟渾然不覺。街對麵綢莊的幌子下,兩個玄色勁裝的男子正倚著廊柱,其中一人腰間懸著枚青銅令牌,令牌上扭曲的血色骷髏在日頭下泛著冷光——那是血煞樓的殺手標記。
陳小海壓低聲音,喉結在緊繃的脖頸上滑動:他們在看香料鋪。
柳青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第三家鋪子前,穿青布衫的掌櫃正踮腳往遠處張望,竹籃裡的桂皮八角散了一地。而那兩名殺手卻像兩尊沒有生氣的石像,眼神空洞地掃過摩肩接踵的人群,仿佛在尋找一件丟失的器物。
不對勁。柳青的聲音發顫,血煞樓從不紮堆現身,更不會在鬨市停留這麼久。
話音未落,街尾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麵般漾開漣漪,卻無一人敢驚呼。柳青看見穿灰袍的殺手從懷中摸出個油紙包,慢條斯理地撕開,裡麵露出半塊啃過的麥餅。
他們在等什麼?陳小海的聲音帶著哭腔。茶寮裡的掌櫃不知何時已縮到櫃台下,算盤珠子散落一地。賣花姑娘提著空籃子從殺手身邊跑過,鬢邊的紅絨花簌簌發抖,卻連頭也不敢回。
柳青忽然注意到,整條街的狗都不叫了。連挑著糖畫擔子的老漢都下意識裹緊了棉襖,仿佛六月天裡突然落了場冰雨。那兩名殺手依舊靜立不動,玄色衣袍在熱風裡紋絲不動,倒像是從冰窖裡剛撈出來的一般,連風都繞著他們走。
最可怕的不是動手的時候,柳青盯著殺手腰間的骷髏令牌,聲音輕得像歎息,是他們這樣......慢慢磨著,連刀什麼時候出鞘都不知道。
就在這時,其中一名殺手忽然側過臉,目光穿透雨簾,直直釘在茶寮的木窗上。柳青看見他乾裂的嘴唇動了動,似乎在說什麼,又像隻是風吹過窗欞的嗚咽。
流雲坊市人聲鼎沸,兩側商鋪幡旗招展,叫賣聲、談笑聲混雜著丹香與法器的靈光,一派熱鬨景象。然而在這片喧囂之上,兩道無形的神識如細密水網,悄無聲息地籠罩著整個坊市。
東街綢緞鋪前,柳青負手而立,目光看似落在一匹雲錦之上,指尖卻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她的神識化作一縷極細的金線,牢牢係在穿藍布短打的灰衣人身上。那灰衣人正低頭與攤主討價還價,眼角餘光卻頻頻掃向斜對麵的聚寶閣,靴底暗藏的三寸短刃在布靴中泛著冷光。
西街茶寮二樓,陳小海端著青瓷茶杯,茶沫紋絲不動。他的神識如薄霧彌漫,將另一名蓑衣客的行蹤儘收眼底。蓑衣客戴著鬥笠,遮住大半麵容,隻露出一截蒼白的下頜,他看似在慢條斯理地喝著茶,實則每口茶水下咽的間隙,都在以唇語向街角賣花女傳遞信息。
“目標進入‘玲瓏閣’。”柳青的聲音通過神識傳入陳小海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
“西側巷道發現三名接應者,氣息凝而不發,應是築基後期。”陳小海回應,茶杯輕輕放下,在木質桌麵上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脆響。
那兩名血煞樓殺手顯然也察覺到了不對勁,灰衣人猛地加快語速付了錢,轉身便想融入人流。蓑衣客則抓起鬥笠,身形微側,便要往茶寮後院退去。
就在此時,柳青指尖玉佩微亮,一道淡青色靈光如閃電般掠過東街上空;陳小海麵前的茶杯驟然碎裂,無數水珠懸浮空中,折射出冰冷的寒光。兩道金丹威壓如同實質般落下,將整個流雲坊市東西兩側的天空死死鎖死。
“血煞樓的朋友,既來了流雲坊市,何必急著走?”柳青的聲音朗朗傳開,陳小海帶著金丹修士特有的威嚴,“陳某今日也好儘儘地主之誼。”
灰衣人與蓑衣客臉色同時劇變,他們沒想到自己如此謹慎,竟還是被金丹高手盯上了。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祭出法器,一道血色彎刀與一柄黑色短匕劃破空氣,朝著相反方向突圍而去。
然而,就在他們的身影剛剛有所動作的瞬間,一股強大而無形的力量如同枷鎖一般將他們緊緊地禁錮在了原地,讓他們絲毫無法動彈。
就在這時,柳青和陳小海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現在了他們的身後。柳青麵無表情,單手結印,一股強大的靈力在他手中流轉;而陳小海則負手而立,他的眼神冰冷至極,仿佛能夠穿透人的靈魂,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兩名自投羅網的血煞樓殺手。
“束手就擒吧,或許還能給你們留個全屍。”陳小海的聲音冷冰冰的,沒有絲毫的溫度,就像那臘月的寒風一般,讓人不寒而栗。
聽到陳小海的話,灰衣人和蓑衣客的眼中都閃過了一絲絕望。他們心裡很清楚,在這兩名金丹高手的聯手之下,自己已經是插翅難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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