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沒有邊界,沒有時間,隻有永恒的死寂風暴在咆哮。
靛青的汙濁如同粘稠的瀝青,翻滾著無數扭曲、哀嚎的怨念麵孔,它們相互撕咬吞噬,發出無聲的尖嘯。冰冷的金色規則符文,則如同億萬把鋒利的刀刃和沉重的鎖鏈,在汙濁的海洋中無情切割、絞殺,每一次碰撞都炸開湮滅的無聲漣漪。毀滅是這裡唯一的主旋律。
趙生源的意識,便是這片混沌風暴中心那一點微弱到極致、卻始終未曾熄滅的星火。
放棄了對抗,便是選擇了承受。
當那點玄清用生命送來的翠綠意誌融入魂火核心,如同投入滾燙油鍋的冰種,瞬間引爆了更為恐怖的反噬。冰冷的金色規則鎖鏈如同活物般興奮地震顫,猛地收緊,更深地刺穿他那早已千瘡百孔的魂火。來自星葬地墳塚深淵的靛青汙濁,則如同嗅到血腥的鯊群,順著鎖鏈的通道,化作億萬條細小的、帶著刺骨陰寒和怨毒詛咒的毒蛇,瘋狂地鑽入他魂火敞開的每一個縫隙!
“呃啊——!”
無法形容的劇痛。這痛苦超越了肉體的極限,直接作用於意識的根本。仿佛靈魂被投入了磨盤,每一寸意識都在被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反複穿刺、碾磨、撕裂。金色的規則之力帶來的是秩序層麵的強行解構與重組,冰冷的邏輯像無數把銼刀,刮削著他存在的定義;靛青的汙濁則帶來徹底的混亂與墮落,粘稠的負麵情緒和扭曲的怨念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他意誌的堤壩,要將一切都拖入瘋狂的無底深淵。
生源的魂火劇烈地膨脹、收縮、扭曲,光芒在靛、金、翠三色之間瘋狂地閃爍、混雜。每一次膨脹,都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撐爆;每一次收縮,又仿佛即將徹底熄滅。三股力量在他魂火的熔爐核心內狂暴地衝突、撕扯,每一次碰撞都讓他的意識在崩潰的邊緣劇烈震蕩。
玄清最後傳遞的意念碎片,如同狂濤怒海中的燈塔微光,在生源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瞬間,再次頑強地亮起。這並非力量的注入,而是道路的指引。回春髓心的本源,不是對抗,而是轉化!是如同大地承載萬物,如同仁心化解萬毒!
在無邊痛苦的深淵裡,生源那被反複撕裂的意誌核心,爆發出最後一點清明。他不再試圖去“消滅”那冰冷規則和汙濁怨念,而是以一種近乎殉道般的決絕,運轉起回春髓心最本質的規則。
魂火核心深處,那一點源自玄清犧牲的翠綠光芒,驟然變得無比清晰、堅定。它不再僅僅是守護的意誌,而是成為了一個微型的、旋轉的漩渦核心!生源所有的意念都聚焦於此,引導著湧入的狂暴力量——冰冷的金色符文碎片、粘稠的靛青汙濁流質——圍繞著這翠綠的核心,開始了極其緩慢、極其痛苦、卻又蘊含著混沌初開般玄奧的旋轉!
這不是簡單的混合,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化育”。翠綠的光芒如同最堅韌的根須,嘗試著纏繞、滲透那些冰冷的金色符文,並非磨滅其結構,而是試圖理解其構成醫道規則的冰冷邏輯,將其暴戾的切割、束縛之力,轉化為一種更為包容、更具韌性的“脈理”。同時,翠綠的光芒也如同清泉,衝刷著靛青汙濁中那些最狂亂怨毒的雜質,並非徹底淨化,而是嘗試著剝離其純粹的、源自星墟萬載沉積的“混沌生命能量”——哪怕這能量本身充滿了腐朽和劇毒。
每一次旋轉,都伴隨著生源意識被強行撕裂又彌合的劇痛。金色的符文碎片在翠綠的纏繞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如同金屬被強行彎曲;靛青的汙濁流質被翠綠的光芒衝刷,則如同滾油滴入冷水,劇烈地沸騰、排斥,逸散出更加惡毒的黑煙。融合的過程緩慢得令人絕望,每一次微小的進展,都是以生源意誌被反複碾磨為代價。
就在這毀滅與新生交織的煉獄核心,生源那被痛苦和混沌充斥的感官邊緣,極其遙遠地,似乎傳來一絲微弱的、帶著哭腔的呼喚。
“…小…師叔…”
這聲音太微弱,太縹緲,瞬間就被魂火內部狂暴的力量衝突和風暴的湮滅噪音淹沒。生源甚至無法確定這是真實的感知,還是瀕臨崩潰意識產生的幻覺。
“小師叔…彆…死…”
那呼喚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執拗,如同風中殘燭,卻頑強地、斷斷續續地傳來。這一次,生源捕捉到了!這聲音…空洞中帶著一絲屬於青蒿的清澈尾音,卻又混雜著非人的靛青回響!是青蒿!是那個被星癭汙染侵蝕、瞳孔深處掙紮著溫白光芒的少女!
青蒿的聲音,穿透了《青囊經》囚籠的無儘混沌風暴,竟然直接抵達了他魂火的外圍!這簡直不可思議!唯一的解釋,隻能是青蒿體內那源自星癭、與星葬地汙濁同源的力量,以及她瞳孔深處那絲與仁心木同源的溫白,在玄清犧牲時建立的通道尚未完全斷絕,形成了某種極其脆弱、卻又真實存在的精神鏈接!
這鏈接微弱得如同蛛絲,隨時會被毀滅風暴扯斷。然而,這絲鏈接的存在本身,就如同在絕對的黑暗中投下的一縷微光,瞬間撼動了生源瀕臨破碎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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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蒿!她還活著!她還在掙紮!她在呼喚他!
一股無法言喻的、混雜著痛惜、責任和守護的熾烈情感,如同滾燙的岩漿,猛地衝破了生源意識中那幾乎將他淹沒的痛苦迷霧。這並非單純的力量,而是來自靈魂深處的錨點!是他在無邊煉獄中,重新抓住的與“生”之世界的唯一聯係!
“青…蒿…”生源破碎的意念,艱難地嘗試著回應,試圖通過那根微弱的“蛛絲”傳遞過去。然而,意念剛一探出魂火,立刻被狂暴的靛青汙濁和金色規則風暴撕扯、吞噬,根本無法成型傳遞。
更糟糕的是,他這一瞬間的分神和意念波動,立刻引來了毀滅風暴更猛烈的反噬!數道粗大的金色鎖鏈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蟒,瞬間纏繞上來,猛地勒緊!靛青汙濁中更是凝聚出數張巨大的、怨毒扭曲的麵孔,張開無形的巨口,狠狠噬咬向他的魂火!
“呃——!”生源的魂火劇烈震蕩,剛剛勉強維持的三色旋轉漩渦都差點潰散,翠綠核心的光芒瞬間黯淡了一分!
仁心木的廢墟上,死寂如同凝固的冰。
玄清的身體冰冷僵硬,躺在焦黑的土地上,鬢角那焦黑的嫩芽斷口隻剩下死寂的灰白,宣告著一位守護者燃儘了自己最後的生命燭火。
幾步之外,青蒿蜷縮著,身體劇烈地顫抖,仿佛承受著無形的酷刑。她皮膚下盤踞的靛青紋路如同活著的毒藤,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瘋狂閃爍、蠕動,光芒忽明忽暗,每一次閃爍都伴隨著少女喉嚨裡擠出的、壓抑到極致的痛苦嗚咽。她的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被淚水浸濕,黏在蒼白的臉頰上。瞳孔深處,那絲微弱的溫白光芒在狂暴的靛青漩渦中瘋狂衝撞,如同暴風雨中隨時會傾覆的小舟。她無意識地、斷斷續續地呢喃著,聲音破碎不成調:“…彆…死…小師叔…冷…好痛…”
墨硯跪在龜裂的青銅樹根前,雙手早已血肉模糊,指甲翻卷,暗紅的血液滲入冰冷的青銅裂痕,如同某種絕望的獻祭。他魂海中那道沉寂的古老星紋烙印,如同徹底熄滅的餘燼,無論他如何瘋狂地催動殘存的意念去撞擊,都再無一絲回應。先前為了喚醒玄清、引導青蒿的力量衝擊通道,幾乎耗儘了他魂海所有的本源力量,此刻隻剩下無邊無際的虛脫和深入骨髓的冰冷絕望。
玄清師叔死了。生源師兄的氣息徹底湮滅。青蒿在汙染中痛苦掙紮,命懸一線。而他,墨硯,藥王穀最後的希望?他什麼都做不了!隻能像個廢物一樣跪在這裡,看著一切走向毀滅!
就在這絕望的冰點,青蒿的異變陡然加劇!
“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撕裂了死寂!青蒿猛地弓起身子,如同被無形的巨力從背後擊中!她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那雙眼睛,此刻已完全被狂暴的靛青漩渦占據,再也看不到一絲屬於青蒿的溫白!純粹、冰冷、帶著毀滅氣息的靛青光芒,如同兩盞來自深淵的鬼火,死死地、毫無焦距地瞪視著虛空!
更可怕的是,她身體表麵的靛青紋路如同徹底活了過來,爆發出刺目的強光,紋路如同毒蛇般瘋狂蔓延、凸起,皮膚下仿佛有無數的東西在蠕動、掙紮!一股遠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狂暴、混亂、充滿惡意的汙濁氣息,如同實質的黑色濃霧,猛地從她身體裡爆發出來,瞬間將她吞沒!那濃霧翻滾著,隱約凝聚成無數細小的、痛苦嘶嚎的怨念形態,瘋狂地衝擊著周圍的空間,連地上的焦土都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汙染失控!青蒿的意識,正在被那源自星癭和星葬地的汙濁徹底吞噬!
“青蒿!”墨硯目眥欲裂,心臟幾乎停跳!他連滾帶爬地撲向那團翻滾的、散發著毀滅氣息的靛黑濃霧!
然而,就在他即將觸碰到濃霧邊緣的瞬間,一股強大而混亂的排斥力猛地將他彈開!墨硯踉蹌著後退幾步,胸口如同被重錘擊中,喉頭一甜,嘴角溢出一縷鮮血。那汙濁氣息狂暴無比,帶著強烈的侵蝕性,根本不容他靠近!
完了嗎?連最後一絲希望也要被掐滅?
不!不能放棄!墨硯眼中瞬間布滿了血絲,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心臟,但隨之升起的,是更加瘋狂的決絕!他猛地抬手,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劇痛和濃鬱的血腥味瞬間充斥口腔,也讓他昏沉的頭腦強行清醒!
魂海烙印沉寂?力量耗儘?那就用命來填!
墨硯猛地用染血的右手食指,狠狠戳進自己左手手腕的血管!溫熱的、帶著他最後生命精元的魂血,如同泉湧般汩汩流出!他顧不得鑽心的疼痛,蘸著這滾燙的魂血,以最快的速度,在青蒿周圍那片被靛黑濃霧籠罩、散發著混亂排斥力場的焦黑地麵上,瘋狂地勾畫起來!
不是複雜的符咒,而是藥王穀傳承中,最古老、最本源、用於穩固心神、隔絕外邪、守護魂火的“固魂星紋”!每一筆落下,都燃燒著他殘存的生命力!他的手指因為失血和力量的透支而劇烈顫抖,畫出的線條歪歪扭扭,但他眼神中的瘋狂和專注卻達到了頂點。魂血滲入焦土,發出微弱的、帶著他生命印記的赤紅光芒,艱難地在靛黑濃霧的侵蝕下,構築起一個搖搖欲墜的、僅能勉強將青蒿蜷縮的身體護在中央的赤紅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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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蒿!撐住!聽到生源師兄了嗎?!他在等你!用你的心去聽!用你的意誌去回應他!”墨硯嘶吼著,聲音沙啞如同破鑼,混合著口中不斷溢出的鮮血,“彆讓那東西贏!你是藥王穀的青蒿!是玄清師叔和生源師兄拚了命也要護住的青蒿!”
他的吼聲如同投入風暴的石子,瞬間被靛黑濃霧的翻騰和青蒿痛苦的嗚咽聲淹沒。墨硯的身體晃了晃,眼前陣陣發黑,手腕的傷口血流如注,染紅了身下的焦土。固魂星紋的光芒在靛黑濃霧的衝擊下明滅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熄滅。但他依舊死死地維持著手指按在地麵的姿勢,將最後的力量,毫無保留地注入那脆弱的赤紅光圈之中。
混沌囚籠的核心,生源的魂火正在承受著前所未有的衝擊。
青蒿那穿透風暴的呼喚帶來的短暫清醒,立刻招致了毀滅風暴最殘酷的反撲。冰冷的金色規則鎖鏈勒得更緊,幾乎要將他的魂火勒斷;靛青汙濁凝聚的怨念巨口噬咬著他魂火的外圍,每一次撕扯都帶來意識層麵的崩裂劇痛。剛剛艱難維持的三色旋轉漩渦劇烈震蕩,翠綠核心的光芒再次黯淡,旋轉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甚至有了潰散的跡象!
墨硯那充滿血性的嘶吼,雖然無法直接穿透囚籠的壁壘,但就在他蘸著魂血瘋狂繪製固魂星紋、將守護青蒿的意誌燃燒到極致的刹那,一種奇異的共鳴,通過青蒿這個脆弱的精神節點,極其微弱地傳遞到了生源瀕臨崩潰的意識邊緣!
那是一種純粹的、燃燒生命去守護的決絕意誌!是墨硯在絕望深淵中,用魂血點燃的、屬於藥王穀傳承者的不屈之火!這意誌,與玄清犧牲時傳遞的守護信念,與青蒿在汙染中掙紮呼喚他的執念,瞬間產生了奇妙的共振!
生源那即將被痛苦和毀滅風暴徹底吞噬的意識核心,被這三股來自囚籠之外、卻同樣熾烈的守護與呼喚之力,狠狠地、強行地拉回了一絲清明!
生源破碎的意念發出無聲的咆哮!他不再分神去回應,將所有的意誌力,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守護執念,都瘋狂地灌注到魂火核心那艱難旋轉的三色漩渦之中!
翠綠的核心,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這光芒不再是柔和的生命之光,而是帶著一種向死而生的、無比堅韌的意誌光輝!它不再僅僅是被動地引導和纏繞,而是主動地、凶猛地迎向那些冰冷切割的金色符文碎片和汙濁粘稠的靛青流質!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