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瑤狼狽離去時那怨毒的眼神,像陰溝裡滲出的汙水,在眾人心頭留下了一抹難以擦去的濕冷痕跡。後山的氣氛並未因為她的離開而立刻輕鬆起來,反而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沉寂。
王師弟幾人拿著蘇婉分發的食物,感激之餘,更多的是不安。楚瑤在內門的受寵程度人儘皆知,今日徹底得罪了她,往後恐怕……
“蘇師姐,”王師弟猶豫著開口,聲音裡帶著擔憂,“楚師姐她……怕是會去尋大師兄或者長老告狀……你這攤子……”
蘇婉看著他們惶惑的神情,心中明了他們的恐懼。在這宗門之內,權勢和地位往往就意味著道理。
她沉默片刻,目光掃過攤位上那些冒著熱氣、凝聚了她無數心血的靈食,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清者自清。我的食物有沒有問題,吃下去的人自有判斷。宗門總有講道理的地方。”
這話與其說是安慰他們,不如說是在堅定自己的信念。她不能慌,更不能倒。她一旦露出怯懦,那些剛剛積累起來的人心,頃刻間便會消散。
她不再多言,重新係好圍裙,開始清洗楚瑤來襲時被打斷而堆積的碗筷。清水嘩嘩,衝刷著油汙,也仿佛在衝刷著那份不安。
王師弟幾人麵麵相覷,最終歎了口氣,默默坐下,小口小口地吃起手中的食物。溫熱的食物下肚,那股熟悉的、令人安心舒暢的暖流緩緩散開,似乎真的驅散了幾分寒意。
接下來的半天,意料中的刁難並未立刻到來。但一種無形的緊張感依舊籠罩著“五味齋”。顧客明顯減少了,即使來的,也多是行色匆匆,買了便走,不敢多留。
蘇婉並不氣餒,依舊用心準備著每一份食物。她知道,此刻任何慌亂或品質的下滑,都是授人以柄。
夕陽西斜,就在她準備收攤之時,山路那頭,再次出現了人影。
不是楚瑤,也不是執事堂弟子。
而是大師兄林風,去而複返。依舊是一身青袍,身姿挺拔,隻是這次,他是獨自一人。
他的出現,讓原本就緊張的氣氛瞬間繃緊到了極致!王師弟幾人幾乎是觸電般彈起來,手足無措,臉色發白。
林風的目光淡淡掃過攤位,在空了大半的石板和那鍋依舊溫著的濃湯上停留了一瞬,最後落在了蘇婉身上。
他的眼神依舊清淡,看不出喜怒,卻自帶一股迫人的壓力。
“大師兄。”蘇婉放下手中的東西,依禮微微躬身,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楚瑤的動作果然夠快。
林風微微頷首,算是回禮。他沒有立刻興師問罪,反而緩步走到攤位前,目光落在那些食物上。
“這些,都是你做的?”他開口,聲音平靜無波。
“是。”蘇婉垂眸應道。
“聽聞效果不俗?”林風又問,語氣聽不出是讚賞還是質疑。
“些許粗淺手藝,不敢稱效果不俗,隻是儘力讓食材物儘其用,能幫師兄師姐們緩解些許修煉疲乏罷了。”蘇婉回答得謹慎而謙卑。
林風不再說話,隻是看著。他的目光銳利,仿佛能穿透食物的表象,看到內裡靈氣的流轉。他確實感到驚奇,這些看似普通的食材,經過這簡單的烹製,內部蘊含的靈氣竟然變得如此溫和易吸收,雜質儘去,隻留精華。這絕非普通廚藝能達到的境界,更像是一種……獨特的調和之道。
他忽然伸出手,指向那鍋乳白色的“固本培元湯”:“此湯,予我一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蘇婉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王師弟幾人更是目瞪口呆,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大師兄……要喝蘇師姐做的湯?這……這是什麼情況?不是來問罪的嗎?
蘇婉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沒有多問,隻是恭敬地應了聲:“是。”
她拿起一個最乾淨的竹碗,舀了滿滿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湯汁清澈,香氣沉穩,幾塊燉得軟爛的溫補兔肉沉在碗底。
她雙手將碗遞過去。
林風接過,並未立刻飲用。他低頭看著碗中嫋嫋升起的熱氣,又抬眼看了看蘇婉那雙平靜卻帶著堅持的眼睛,以及旁邊那幾個緊張得大氣不敢出的外門弟子。
然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端起碗,湊到唇邊,輕輕吹了吹,呷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