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瑞利亞已然是座空城,少數的幸存者也是帝國軍留下來善後的。城外的農田被挖成了‘萬人坑’,慘遭屠戮的軍民都被棄置在坑裡,被成群的烏鴉啄食。
攻打城池的不過是支先遣隊,帝國軍的主力和諸侯國的援軍正在紛至遝來。
烈日高懸,遠征的號角在平原上炸響。帝國的精銳甲如鋼鐵洪流,沿著馳道滾滾東進。
空中,馴養的飛龍騎兵盤旋嘶鳴,為大軍做好全方位的警戒;地麵,重裝步兵列成堅陣,盾牌折射出森冷的光。更遠處,戰象軍團如移動堡壘,象背上的弓手搭箭待發,象蹄踏地聲震得泥土簌簌落。
旗幟翻卷間,帝國的影子正一寸寸覆蓋大地,而瓦倫蒂亞王國的命運,在這遮天蔽日的軍陣前,正悄然懸於一線。
馳道旁,將軍勒馬而立,遠眺著己方龐大的軍勢,甲胄下的指節扣緊韁繩。他身旁,來自諸侯國的掌權者正談笑甚歡,完全都沒有大戰前的緊張氛圍。
“杜蘭將軍,您覺得要如何進攻比較好呢?”一位公王策馬向前,他脫下頭盔,露出滿頭金發,神情十分放鬆,就如同出門遊玩一樣。杜蘭將軍微微頷首,目光卻緊鎖遠方,他對這場戰爭以及帝國的未來考量很多。
“李格公王,您也稍微認真思考一下吧。”將軍開口,聲線沉穩,卻掩蓋不了心中的無奈。公王卻麵帶嬉笑,毫無緊張之意:“據先遣軍回報,卡瑞利亞已被攻陷。這支先遣軍還不足萬人,就把邊陲重鎮給輕鬆拿下,以我方如此壯盛的軍容,要推平瓦倫蒂亞簡直不費吹灰之力,談戰術又有何意義?”
“說的也是。”但杜蘭心中卻想‘若果真如此,這種程度的敵人,光憑帝國軍自己就足以輕鬆取勝,又何必拉上諸侯國呢?如此一來,到手的功勞與財富都要分出去一半,莫非陛下對諸侯國仍有提防?’
杜蘭將軍的懷疑並不是沒有道理,當今皇帝生性多疑,在爭奪皇位時就曾手刃2個親兄弟。哪怕是在登上皇帝寶座之後,他也將手握大權的姑父殺死,直到徹底沒人能夠威脅到自己的帝位這才有所收斂。執政20年來,雖然重大國事都交給元老院裁定,他始終貫徹做個簽字人,可誰都知道元老院早已被皇帝架空,名存實亡,隻要皇帝勾勾小指頭,就能血染議事堂。
僅僅隻是數秒,杜蘭就回味了皇帝的一生,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向公王提出忠告:“李格公王,戰事當前,切忌盲目樂觀。”
公王一邊戴上頭盔,一邊笑著回答:“在我看來,敵人不過是甕中之鱉,以我軍十數國之力,三十萬大軍合流之勢,勝敗早在最初就已經決定好了,不肯投降的瓦倫蒂亞才是看不清形勢。杜蘭閣下的神經可是隨著年紀越活越細了呢。”
至此,杜蘭也無話可說。
地平線上,諸侯聯軍的隊列如鋼鐵藤蔓,順著草原向遠處蔓延,各式紋章在風中舒展,像是要把天空也繡滿征戰的野心。
更遠處,飛龍騎兵的影子掠過乾涸的河床,他們的鬥篷被風扯成黑色的帆,鋥亮的盔甲倒映出熾熱的驕陽。
日上三竿的陽光漫過石牆,把鐵屋的影子壓得扁扁的。合金大門後的空地上,大大小小的木盆挨挨擠擠擺了一片,大一點的孩子提著木桶從溪邊回來,把水嘩嘩倒進盆裡,等到水淹沒了織物,才卷起褲腳站進去,一板一眼地認真踩著,腳下的木盆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
三個半大的男孩扛著斧頭往樹林走,領頭的女孩紮著灰布頭巾,是和艾拉同齡的卡莎,她身後跟著同樣十五歲的瑪莎,兩人手裡各拎著個藤筐,邊走邊叮囑:“撿枯枝就行,彆往林子深處跑,聽見沒?”男孩們響亮地應著,腳步輕快得像要去探險,畢竟誰都知道,牆外頭有那台鋼鐵巨獸守著,連山賊都不敢靠近。
男孩們很快就帶著輕快的步伐,向卡莎奔來。“卡莎姐!這蘑菇能吃嗎?”卡莎抬起頭,接過男孩遞來的菌子,眼睛瞬間一亮。“天啊!這可是高價貨,你從哪摘的?”
“那邊!大樹底下,還有很多。”男孩們像是發現了寶物,拉著卡莎就往大樹方向走。“乾得好,今晚你們有口福了……不對,這麼稀罕的物件,要先給恩人嘗一嘗才行。”
“沒錯沒錯!要給恩人先吃。”男孩們立刻歡呼著散開,手裡的斧頭暫時成了挖菜的工具,藤筐裡很快就堆起了一小堆青綠。
牆角下,年邁的長者正在挑揀儲備糧食。他把拐杖靠在牆上,乾燥的麥粒放進陶罐,密封儲存供今後食用。老婦戴著頭巾坐在對麵,把難以長期保存的塊莖類和種子類食物都挑揀出來。其中一個嘴裡還在嘀咕:“這土豆快發芽了,必須儘快吃掉!”
那個崴了腳的男人,走路一瘸一拐,右腿還不能完全使勁。他來到老人中間埋怨道:“乾活怎麼不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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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無奈地笑了笑說:“你這腿腳還沒好利索,走路都一瘸一拐,還沒我老婆子靈便。”
“走是走不得,但挑揀穀子這點小事我還是能做的。”看到那麼小的孩子也在幫忙做事,害怕自己再次變成累贅,被人拋棄,想到這裡男人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另一個胳膊纏著繃帶的男人聞言點頭:“這點小傷不礙事,過幾日就不用讓孩子們乾勞累的體力活。”
“那樣最好,”長者把最後一把麥子倒進陶罐,直起身時咳嗽了兩聲,“這些糧食早晚都會吃完,我們得想個法子自己種點兒,又或者幫陳硯大人乾活,換點糧食回來。”
男人們都點了點頭,說到手藝或者力氣,他們不是沒有,隻要陳硯有需要,無論什麼活他們都能乾。
莉娜和艾拉住在一間屋裡,自從坡上下來,莉娜就把自己裹在被褥裡,隻露出一點烏黑的發頂。被子裡悶著她發燙的臉,方才在山坡上狂奔的心跳還沒完全平複,心中回味著陳硯接過藤籃時,指尖不經意碰到的觸感。
“躲在被子裡能孵出小雞嗎?”艾拉的聲音從床邊飄過來,帶著點故意拖長的調子。她剛從外麵回來,發梢沾著草葉,手裡還攥著片樹葉,正用葉尖輕輕戳著草墊莉娜的發頂,“某人跑起來比兔子還快,我喊都喊不住是不是怕陳硯大人把你拉去當侍女呀?”
被褥裡的人猛地翻了個身,把臉埋得更深,悶聲悶氣地哼:“要你管。”
“我可不管,”艾拉挨著床邊坐下,楓葉在指尖轉了個圈,“就是可惜了那碗粥,我們都沒問陳硯大人味道如何。”
話音剛落,被褥突然被掀開一角,莉娜臉上寫滿了驚恐,手足無措地說道:“壞了,要是不合陳硯大人的口味怎麼辦?”
“誰讓你跑來著。”艾拉趁莉娜不備,伸手捏了捏她發燙的臉頰,“臉這麼紅,是被子捂的,還是想某人想的?”
莉娜“呀”地叫了一聲,趕緊把被子拉回來,連帶著把艾拉的手也裹了進去。“彆……疼……為什麼偏偏這種時候力氣有這麼大,快點放開我的手啦。”
屋外傳來熱鬨的喧囂,陽光透過小窗,在被褥上投下一方晃動的亮斑,把兩個女孩的嬉鬨聲,輕輕籠在了裡麵。
午後的陽光斜斜切過伊塔黎卡城的塔樓,城門下的衛兵正百無聊賴地用矛尖撥弄著地麵的碎石,忽然聽見遠處傳來拖遝的腳步聲不是商旅的從容,是那種帶著哭腔的、跌跌撞撞的密集響動。
難民隊伍像條被雨水泡脹的破布,拖在塵土飛揚的馳道儘頭。走在最前的阿米爾拄著斷矛,褲腿上的血漬早已發黑,看見城門時突然腿一軟,跪在地上直喘氣。跟在後麵的人陸續湧來,有人背著奄奄一息的老人,有人懷裡摟著麵黃肌瘦的孩子,破破爛爛的行李在背上晃悠,像掛著一串隨時會散架的骨頭。
“站住!什麼人?”衛兵橫過長矛,眉頭擰成一團。他知道世態炎涼,有人因為朝不保夕,不得不離開自己的家園,但從沒見過如此多的難民,就好像抽空了一座城。
“讓我們進去……求你們了……”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撲過來,死死抓住衛兵的長矛,“帝國軍……帝國軍殺過來了!卡瑞利亞……卡瑞利亞全死光了啊!”
她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最後幾個字卻像炸雷,在城門前炸得人耳朵嗡嗡響。衛兵手裡的長矛“哐當”掉在地上,臉瞬間白了:“你說什麼?帝國軍?他們打來了?”
阿米爾掙紮著爬起來,唾沫星子噴在衛兵臉上,“那些披著鐵甲的畜生屠光了整座城,連剛出生的娃娃都不放過!我們從伯爵領逃出來,路上還遇上了山賊,要不是……”他話說到一半,突然想起搭救自己的鋼鐵巨獸,喉嚨哽了哽,最後隻化作一聲哭嚎,“快讓我們進去,我們已經無家可歸了!”
城門下的騷動像水波一樣蕩開。挑擔的商販連忙收拾東西;剛從酒館出來的醉漢捏了捏臉頰,以為自己聽錯了;兩個在路上打鬨的孩童被母親拽回家,死死捂住嘴,不讓他們哭鬨,伊塔黎卡宛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不可能!”一個留著絡腮胡的鐵匠從人群裡擠出來,手裡還攥著燒紅的鐵鉗,“帝國軍不宣而戰什麼?伯爵的軍隊連一天都沒守住,連個信兒都送不出來,這……”
“不宣而戰不就是帝國常用的手段嗎!”難民裡有人冷笑,聲音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帝國軍趁著夜色越過邊境,偷襲卡瑞利亞,傳令兵都被半路截殺了,帶血的屍體就倒在我家門口,不信你自己去看!”
這話像塊冰扔進滾油裡,城門前瞬間炸開了鍋。有人轉身就往城裡跑,邊跑邊喊“帝國軍來了”;賣布的商販慌忙扯下攤子上的綢緞,往懷裡塞;剛才還懶洋洋的衛兵突然像被抽了魂,連滾帶爬地往城樓跑,嘴裡吼著“立刻稟報伯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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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讓我們進去!”難民們瘋了似的往前擠,老人的拐杖被擠斷,孩子的哭聲被淹沒在混亂的叫喊裡。人潮就像一股瘟疫,席卷了伊塔黎卡城,商鋪的門板“砰砰”地關上,婦人們抱著細軟往地窖裡鑽,男人們則慌了神,聚在街角議論紛紛,不知是該守衛家園,還是像這些難民一樣,拋下一切,向下一個城市逃去。
阿米爾被人推搡著擠到城門內側,後背抵著冰涼的石牆。他望著這座剛才還透著生氣的城,此刻已被恐慌纏得像團亂麻炊煙早早斷了,狗在巷子裡狂吠,連陽光都像是被嚇得躲進了雲層,把一切都染成灰蒙蒙的顏色。
當夕陽的餘暉把總部的斜影拉得老長時,艾拉的聲音順著風飄了過來:“陳硯大人”
她站在施工區的安全線外,身後跟著三個好奇心重的男孩,如果不是艾拉交代過不許亂跑,這會兒恐怕就像脫韁的野馬,到處亂竄了。
這時的陳硯正看著武器工廠在3d打印下拔地而起,聽聞艾拉的呼喚回過頭,小聲嘀咕道:“怎麼又來了?”
「快到晚餐時間,說不定是來邀請你共進晚餐。」難民營地的忙碌景象,瞞不過阿耳戈的視覺與紅外傳感器,但它卻堅持當一個旁觀者,不去過多乾涉難民與陳硯的交流。
阿耳戈也在思考,假如真的聯係不上地球怎麼辦?移民計劃是針對能夠觀測到的宜居行星而展開,可這顆星球完全偏離了原定計劃,甚至在數據庫中也找不到相關線索。它這兩天對星空中的天體進行持續觀測,完全無法與現有的星圖進行匹配,連身在何方都無法掌握,那就更彆說與地球建立聯係了。麵對這種困境,阿耳戈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
“晚餐啊,說起來早上的麥粥還挺好吃的。”陳硯想起放在食堂水槽裡的陶碗,回味著麥粥那淡淡的清香。陳硯招了招手,艾拉和孩子們一路小跑,隻有走近看阿耳戈才能體會到它的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