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時,晨霧還沒籠罩大地,草原上的露水卻在葉尖上凝結,伊萊亞斯猛地打了個寒顫,終於從昏沉中睜開眼。頭還像被重錘砸過似的發懵,肩背傳來針紮似的酸痛那是被獵頭兔小隊扛著穿越密道時留下的痕跡,後腰更是僵得沒法彎,不用想也知道,是昨夜被塞進高機動載具地板時硌的。
他下意識想翻個身,手腳卻被傘繩牢牢捆住,手腕和腳踝處傳來摩擦皮膚的刺痛。這一下驚嚇瞬間衝散了殘留的麻醉勁,伊萊亞斯猛地抬頭,視線裡隻有鋪在地上的深綠色防水布,周圍是稀疏的草原,哪還有半點領主城堡的影子。
“被……被綁了?”伊萊亞斯的聲音乾澀發顫,腦海裡飛速回放——昨夜他還在書房核對秋收的賬本,後頸就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再之後就是一片漆黑。是誰?竟敢在他的城堡裡動手?守衛呢?那些號稱蒼蠅都飛不進來的戒備,難道都是擺設?
就在他慌亂地扭動身體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踩在草葉上發出“沙沙”的輕響。伊萊亞斯心裡一緊,趕緊閉上眼睛裝睡,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他還抱著一絲僥幸,說不定是綁匪沒發現他醒,能趁機聽點線索。
可腳步聲停在他身邊,一道清冷的女聲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彆裝了,你不知道醒著和睡著時的呼吸節奏是不一樣的嗎。”
伊萊亞斯的睫毛顫了顫,隻能硬著頭皮睜開眼,緩緩抬頭逆光中,一個穿著迷彩作戰服的身影蹲在他麵前,臉上塗著一道道深綠油彩,隻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還有頭頂微微豎起的兔耳。那耳尖的弧度、眼神裡的冷意,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伊萊亞斯記憶的閘門。
“你……你是那時的傭兵!”伊萊亞斯的聲音陡然拔高,渾身控製不住地發抖。他當然記得這張臉伊塔黎卡軍議上,就是這個獵頭兔,在伊萊亞斯想要撤退時表示反對,她想要給族人報仇,甚至差點起了衝突。後來他之所以鐵了心要鏟除獵頭兔,就是怕這夥記仇的亞人遲早會報複,沒成想,報複來得這麼快,還這麼狠。
萊卡沒說話,隻是伸出手,一把揪住伊萊亞斯的衣領,將他從防水布上拽了起來。伊萊亞斯手腳被綁無力反抗,脖子被勒得發緊,隻能徒勞地扭動身體:“你想乾什麼!我是伊萊亞斯領的領主!你們敢對我不敬,我不會放過你們的!我要把你們……”
“把我們怎樣啊?”萊卡充滿殺意的眼神直接封住了伊萊亞斯的話,現在的他隻不過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隻要萊卡願意,殺了他就是輕而易舉,還不會被任何人發現。她猛地抬手,將伊萊亞斯的臉扭向左側微光下,不遠處的空地上,並排躺著幾具焦黑的屍體,姿勢扭曲,身上還殘留著斷肢的痕跡,正是當初為了掩護族人逃亡、自焚的獵頭兔長老。
“咿呀!”伊萊亞斯的尖叫卡在喉嚨裡,完全沒有一個領主該有的鎮靜和沉穩,臉色慘白如紙,雙腿一軟,若不是萊卡揪著他的衣領,早就癱倒在地。他看著那些焦屍,胃裡翻江倒海,隻能徒勞地搖頭,聲音帶著哭腔:“不……不是我殺的!跟我沒關係!是她們自己放火!燒了你們的故鄉,也燒死了自己!”
“但這是誰逼的呢?”萊卡的手指越收越緊,幾乎要將伊萊亞斯的衣領攥碎,“如果不是想要鏟除我們,她們用得著自焚來掩護我們逃走嗎?”她另一隻手抽出腰間的短刀,刀背輕輕拍在伊萊亞斯的臉頰上,冰涼的觸感讓他渾身發抖,“我們隻想在草原上好好打獵、好好活著,該交的稅我們也交了,打仗的時候我們也出力了,可你呢?一句害怕我們報複,就要把我們趕儘殺絕這筆賬,該怎麼算?”
刀背劃過皮膚時帶著細微的痛感,卻沒留下傷口,可伊萊亞斯卻覺得比被刀刃劃破還恐怖。他看著萊卡眼底的恨意,再想起那些被自己派去追殺獵頭兔的騎兵,想起自己當初“斬草除根”的狠勁,終於徹底慌了,眼淚混著冷汗往下淌:“我錯了……我再也不找你們的麻煩了!求你放過我!我給你們錢,給你們土地,隻要彆殺我……”
萊卡沒再說話,隻是鬆開手。伊萊亞斯像一攤爛泥似的摔在防水布上,大口喘著氣,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這時,一個獵頭兔隊員快步走過來,壓低聲音對萊卡說:“萊卡姐,悼念儀式準備好了,地穴也挖好了。”
萊卡點了點頭,轉身看向伊萊亞斯,語氣裡沒了之前的怒意,卻多了幾分沉重:“給你幾分鐘,想清楚自己該怎麼做。等我回來,我要聽你的答複。”說完,她轉身走向隊員們所在的方向,留下伊萊亞斯獨自癱在地上,渾身發抖。
草原很快安靜下來,隻有獵頭兔們低沉的吟唱聲傳來那是獵頭兔悼念勇士的最高禮儀,沒有樂器,隻有族人用母語輕聲哼唱,調子蒼涼卻堅定。伊萊亞斯偷偷抬起頭,看見萊卡和隊員們站在焦屍旁,彎腰鞠躬,動作整齊劃一,作戰服上的迷彩雖然看起來花花綠綠的,但卻十分整齊、絲毫沒有雜亂的感覺,透著一股不容小覷的凝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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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普通的傭兵……”伊萊亞斯的心一點點沉下去。他之前以為獵頭兔隻是一群靠野性打仗的亞人,卻沒想到,她們現在不僅有組織、有紀律,還有這麼精良的裝備能從戒備森嚴的城堡把他神不知鬼不覺地綁出來,這份實力,早已不是他能抗衡的。
他又想起奧萊克那封索賠信兩萬金幣贖金,賠償設施維修費,還要出具永不追究獵頭兔的文書。之前他還覺得奧萊克是“獅子大開口”,想靠中央貴族施壓壓價,可現在看來,奧萊克根本沒儘全力。要是佛馬爾領真的動怒,彆說兩萬金幣,他的領主之位能不能保住都是問題。
“錢沒了可以再賺,命沒了就什麼都沒了……”伊萊亞斯喃喃自語,之前的僥幸和倔強徹底消失,隻剩下求生的本能。他不再想靠中央貴族,不再想跟佛馬爾領硬碰硬,隻想著怎麼趕緊擺脫眼前的困境。
沒過多久,吟唱聲停了。萊卡和隊員們走了回來,手裡還沾著泥土她們剛把長老們的遺體埋進地穴。萊卡走到伊萊亞斯麵前,剛想開口,伊萊亞斯就急忙說道:“我答應!我答應奧萊克的所有要求!兩萬金幣贖金,五千金幣維修費,還有永不追究獵頭兔的文書,我都簽!隻求你們放我回去,我再也不跟佛馬爾領作對,再也不找獵頭兔的麻煩!”
萊卡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她以為還要多費些口舌,沒想到伊萊亞斯這麼快就服軟了。但她很快反應過來,這不是伊萊亞斯突然良心發現,是他真的怕了,怕了獵頭兔的實力,也怕了佛馬爾領的底氣。
“你最好說到做到。”萊卡讓隊員們看著伊萊亞斯,自己回到載具上打開電台,與遠在幾百公裡外的陳硯通話,多虧了天上懸停的飛艇作為中繼站,才能做到這麼遠的通信,“獵頭兔小隊呼叫基地!陳硯大人,伊萊亞斯同意所有條件了。”
電台裡很快傳來陳硯的聲音,平靜卻帶著篤定:“這裡是基地,我是陳硯,我已經收到消息。現在把伊萊亞斯送到距離最近的村莊,那裡有村民,讓他們自己把伊萊亞斯接回去。你們駕駛高機動載具返回,白天直升機不宜越境,注意避開伊萊亞斯領的巡邏隊。”
“明白!獵頭兔小隊立即行動,通話完畢。”萊卡結束通話後,對隊員們說:“給他鬆綁,我們要把伊萊亞斯送到離這最近的村莊。”
一名獵頭兔拔出匕首,將綁繩割斷,然後架著他上了高機動載具。也許是繩子綁太久導致手腳酸麻,伊萊亞斯踉踉蹌蹌地上了車,麵對這些凶神惡煞的獵頭兔,他不敢有絲毫反抗。
這裡是萊卡的故鄉,是她熟悉的土地,連地圖也不用看就知道路該怎麼走,她發動車子走在前頭,就像是獵頭兔族群的領航員,踏上通向未來的道路。
伊萊亞斯失蹤的消息像顆炸雷,在領主城堡裡炸開,這時天剛蒙蒙亮。仆役們被嚴厲禁止外出,以防消息泄露。侍女們圍著伯爵夫人的臥榻急得團團轉這位向來注重儀態的夫人聽聞丈夫失蹤,有可能被劫走,當場兩眼一黑暈倒在地,此刻還躺在床上,臉色慘白得像張紙,連湯藥都喝不進去。
議事廳裡更是亂成一鍋粥。家臣們圍著長桌吵得麵紅耳赤,有的主張外出搜尋,有的提議在城堡內仔細找找,說不定被困在哪了。直到一道年幼卻堅定的聲音響起:“都給我安靜!”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伊萊亞斯的嫡長子12歲的利奧站在門口,衣服穿的整整齊齊,脊背挺直,手裡攥著管家剛遞來的羊皮紙,現在隻有他能主持大局,所以不得不請少爺出山。
“父親拒絕佛馬爾家的賠償條件,還請了財政大臣,現在突然失蹤,不是佛馬爾家做的,還能是誰?”利奧的聲音不大,卻讓吵嚷的議事廳瞬間安靜,“但現在不是追究是誰乾的的時候要是‘領主被劫’的消息傳出去,百姓會慌,商人們會亂,伊萊亞斯領經不起這樣的危機!”
他轉向管家,語氣不容置疑:“立刻下令,封鎖城堡,不許任何消息流出;家臣們各司其職,誰再敢散布謠言,按通敵論處!”管家愣了愣,看著利奧眼裡的篤定,竟下意識躬身應下:“是,少爺。”
家臣們麵麵相覷,有人還想反駁,利奧卻先一步開口:“我知道你們慌,但慌解決不了問題。”他爬上椅子,指尖點在桌上的領土地圖,“無論是誰綁了父親,遲早會提條件。我們現在要做的,是穩住領地,等他們來談要是我們自己先亂,才真讓彆人有機可乘。”
這番話讓原本慌亂的家臣們漸漸冷靜下來,議事廳裡的焦躁氣氛終於散去些。
可沒等大家鬆口氣,一個傳令兵慌不擇路衝進議事廳,手裡舉著急報:“緊急軍情!佛馬爾領向邊境增兵,數量三千,已紮下營寨,說是例行演習!”
剛壓下去的混亂瞬間又冒了頭。一個武將猛地拍桌:“這領主剛被他們綁了,現在又要趁機打過來!真是太看不起我們了!請少爺下令,我這帶兵會一會他們!”另一個文官卻發抖:“拚不得啊!咱們的騎兵還在佛馬爾領當俘虜,兵力根本不夠……不如派使者去議和,問問他們要什麼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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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聲再次響起,利奧卻沒慌。他接過急報,仔細看了兩遍,忽然冷笑一聲:“演習?他們是在施壓,不是要打仗。”眾人都看向他,利奧解釋道:“用兵都是在談判破裂之後,父親還沒回話,所以連談都沒開始,所以他們是在施壓,想讓我們答應之前的條件。”
他跳下椅子,走到武將麵前:“先把能調動的士兵都調去邊境,不用真打,擺出防禦架勢,讓佛馬爾家知道咱們沒怕;再派使者去佛馬爾領,就說領主偶感風寒,暫不能議事,願先協商,穩住他們。”
武將愣了愣,隨即躬身:“遵令!”文官也鬆了口氣,連忙去寫信。議事廳裡再次恢複秩序,家臣們看著利奧小小的身影,眼裡多了幾分敬佩這孩子,竟比許多成年領主還冷靜。
接下來的大半天,利奧都守在議事廳,應對領地呈報上來的各種事務。直到黃昏時分,一個信使騎著快馬衝進城堡,手裡舉著一封信:“最東邊的村子傳來消息!領主大人在他們那裡!精神不太好,但沒受傷!”
利奧猛地站起來,手裡的羽毛筆都掉在桌上。他快步走到地圖前,指尖劃過邊境村的位置邊境村在伊萊亞斯領最東邊,再過去就是人跡罕至的草原和獵頭兔的故鄉,而獵頭兔的故鄉現在已經被墨筆抹去。
“管家,從城堡到邊境村要多久時間?”利奧問。管家連忙回答:“快馬也要半日,現在去,得連夜趕路。”
利奧的指尖在城堡、邊境村和獵頭兔故鄉之間來回劃動,忽然明白了什麼:“父親是被獵頭兔綁走的!她們從城堡劫走父親,繞到故鄉那邊,也就不怕被我們發現,難怪密探一直找不到父親的行蹤。現在放父親回來,肯定是父親答應了她們的條件。”
“立刻派最好的醫師和馬車,連夜去邊境村接父親!”利奧下令,語氣裡多了幾分複雜,“再告訴接父親的人,路上彆問任何事,等父親回來再說。”
管家躬身應下,快步去安排。利奧獨自留在議事廳,看著窗外漸漸沉下的夕陽,攥緊了拳頭他不知道父親到底答應了什麼,可他知道,經此一事,伊萊亞斯領再也不能小瞧佛馬爾領,更不能小瞧那些曾經被他們視作野性象征的獵頭兔。
夜色漸濃,城堡的燭火一盞盞亮起。利奧坐在領主的椅子上,心裡卻在盤算等父親回來,得好好問問他,到底為什麼要把事情鬨到這一步;還有佛馬爾領,還有那些獵頭兔,以後該怎麼應對,都得重新規劃了。
遠處傳來馬車的軲轆聲,是去接伊萊亞斯的隊伍出發了。利奧走到窗邊,看著馬車消失在夜色裡,輕輕歎了口氣這場風波,還沒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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