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恒原本以為和這兩位的見麵是乾柴烈火式的,但是結果恰恰相反。
當這場精心準備的宴會真正在金城大學那新建的食堂裡拉開序幕時,氣氛卻出乎意料地平和,甚至帶著一種久彆重逢的意味。
最終,常恒還是說動了自己的父親常敬之、以及林錫光、周學熙這些西北政權的元老級人物也參加了這場宴會。
他們的出席,本身就傳遞著一種信號:西北高層對知識、對人才的尊重是自上而下、發自內心的。
至於常寧,作為如今整個民國炙手可熱的青年學者,西北在自然科學領域最拿得出手的代表人物,她的出席更是順理成章,也象征著西北在學術建設上的成就。
宴會的選址,是常恒與教育廳長趙師泌反複斟酌後的決定。
沒有選在戒備森嚴的督軍府,也沒有放在官氣十足的政府禮堂,而是定在了新建的金城大學的學生食堂。
這個選擇本身就極具象征意義——它清晰地表明,西北方麵希望將這次會麵的影響,主要限定在學界和教育界。
這既是對魯迅、胡適兩位先生學者身份的尊重,也是西北政權向外界傳遞其核心價值:教育是立身之本,人才是強盛之基。
在這裡,軍政的威權暫時退居幕後,思想的交流與知識才是主流。
常恒作為東道主,早早處理完手頭繁雜的公務,提前來到了食堂。
對於這位年輕的西北實際掌舵者出現在校園裡,金城大學的學生們早已司空見慣。
這裡不少年輕的講師,甚至就是常恒昔日的同窗。
西北的學子們,在這種相對開放、務實的環境熏陶下,普遍顯得自信而富有主見。
他們看到常恒,並不會誠惶誠恐地避開,而是遠遠地招個手,或者走近幾步,帶著尊敬但絕不諂媚的態度打聲招呼:“小常先生好!”“小常先生今天來查看嗎?”
當然,常恒身邊也並非全無屏障。
這是一個盛產理想主義刺客的年代,汪兆銘的炸彈、秋瑾的碧血,都曾震動過神州。
常恒身邊的安保人員,是黨派內部最忠誠、最精銳的黑衣社成員,他們如同融入各種環境裡麵的影子一樣,每時每刻,無聲地在常恒身邊構築著安全的防線。
這也是常恒敢於在在街頭巷尾、校園“溜達”的底氣。
由於這場規格頗高的宴會占用了部分學生和教授日常用餐的區域,常恒特意私人掏腰包,將一筆錢,交給趙師泌廳長,請他務必給全校師生發放三日的餐補,以示歉意和補償。
他還特意在食堂外臨時增設了供應點,確保那些未能進入主廳用餐的師生也能及時、方便地解決午餐問題。
當常恒親自引導著魯迅先生和胡適先生,以及金城大學幾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在食堂最中央那張特意布置過的長條餐桌旁落座時。
常敬之、林錫光、周學熙等幾位元老也相繼走了進來。
常敬之步履沉穩,目光掃過食堂,帶著一種審視與欣慰;林錫光精神矍鑠,笑容可掬;周學熙則依舊帶著實業家特有的精明與務實氣質。
他們與魯迅、胡適雖非深交,但彼此都是名動天下的人物,自然少不了一番相互寒暄。
“豫才先生,久仰大名,今日得見,真是幸運啊!”常敬之拱手對著周先生,語氣很真誠。
看著寒暄的兩人,在常敬之旁邊的林錫光就和起身相迎的其他人開始相互問候了。
“適之先生,北平一彆,風采更勝往昔啊。”周學熙笑著對胡適說。
“周總長周學熙曾任北洋政府財政總長),您主持的實業,可是國之根基,令人欽佩。”胡適也老早起身回禮,態度謙和。
眾人寒暄完,隨心所欲的落座。食堂裡,那些原本該吃完就離開的學生們,此刻卻都默契地留了下來。
他們或坐或站,或低聲交談,目光卻都不約而同地聚焦在中央那張彙聚了西北軍政元老與全國思想界領袖(之一)的餐桌上。
看熱鬨是人的天性,更何況今天來的人都是平常見不到的。
胡適先生穿著一身整潔的深色長衫,戴著金絲眼鏡,臉上始終掛著溫煦的笑容,顯得儒雅而平易近人。
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食堂的環境,對趙師泌說:
“趙廳長,貴校這食堂,寬敞明亮,秩序井然,比之北平、上海的許多大學亦不遑多讓。西北在教育事業上的投入與用心,可見一斑。”
他的國語帶著點徽州口音,清晰悅耳。
周先生則穿著他那標誌性的灰色長衫,頭發有些硬直地豎著,麵容清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