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日光斜斜落進來,在實木桌麵上投下一道淺淡的光痕,陳圭璋的目光落在那光痕邊緣,瞳孔卻沒什麼焦點。
方才在林錫光書房裡的氣息似乎還沒散儘——淡淡的墨香混著林省長指間煙草的味道,還有林錫光說話時,那溫和卻帶著分量的語調,一遍遍在他腦子裡翻湧。
“怎麼,你不願意?”
林錫光問這話時,嘴角還帶著點笑意,眼尾的細紋裡盛著了然。那會兒陳圭璋腦子裡“嗡”的一聲,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下,半晌沒接話。
他不是不願意,是不敢。從縣裡的小吏一步步挪到鎮守使,他靠的是眼力勤、心眼活,會送禮,殺人狠。可他從沒沾過“做警察”這種很具體的事,更彆說警察這種職業需要講禮貌,講證據,這不是為難他嗎?。
此刻指尖摩挲著那份公文,紙頁邊緣被他撚得發皺。
“涇原道警察事務所所長”是林錫光剛簽的,筆鋒利落,落在紙上卻像千斤秤砣。他想起方才回話時,聲音發緊得像被誰攥住了喉嚨,臉上燒得慌——一半是窘迫,一半是真怕。
那些速成的警察,他早有耳聞。上個月去城郊辦事,親眼見著幾個穿警服的在街上推搡小販,罵罵咧咧的樣子,跟以前見過的兵痞沒兩樣。
聽說裡頭還有不少是從縣裡地痞堆裡挑來的,說是“收編”,實則是換了身皮。要把這群野馬攏到一塊兒,讓他們站有站相、行有規矩,難。比當年他在縣裡核對魚鱗冊時,對付那些耍滑頭的地主還難。
更難的是人心。涇原道那幾個縣,他去過幾回,縣裡的以前的主官一個個精得像猴。不知道這次換完人之後,能不能相處愉快。
有的盼著省裡來人整頓——畢竟地方上亂了這麼久,商稅都收不上來;可有的指不定在背地裡嘀咕,覺得他是省裡派去搶權的。
原所長趙學章就是栽在這上頭,聽說跟縣裡幾個劣紳勾著,虛報警餉、倒賣軍火,最後被抓時,縣裡竟還有人偷偷給他送東西。這水,渾得很。
“誰也不是生來就會做事的。你以前不也,不會帶兵嗎?後麵鎮守使也當的很好啊。”林錫光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來。
那會兒林錫光歎了口氣,往後靠在椅背上,手指敲了敲桌麵,“去年辦警察培訓班,常督軍忙著給軍隊招人,這批警察是我招進來的,和我也算有香火情,可這幫人真的不堪一用。我怕這些人辦不好案子,更怕這些人出去作亂敗壞名聲,怕辜了老百姓盼安穩的心思。”
他當時抬眼瞧了瞧林錫光,見林錫光眼裡沒半點虛的,隻有實打實的懇切。林錫光又指了指窗外:“你看這省城,前兩年什麼樣?馬車在街上橫衝直撞,商號夜裡關了門還得雇人守著,巷子裡小偷小摸的天天有。現在呢?路口有交通警舉旗子,夜裡巡警打著手電巡邏,商號敢開著燈到後半夜了。這都是一點點整出來的,不是憑空掉下來的。”
“涇原道難,但隻要你肯用心。”林錫光的指尖點了點公文,“把警察教得懂規矩——什麼該管,什麼不該管,得讓他們明白;把警務章程立起來——誰犯了錯該怎麼罰,辦了事該怎麼賞,得寫清楚。做到這兩樣,就不算辜負。”
“下官……接了。”他記得自己說這話時,攥了攥拳,指節都泛白了。聲音不高,卻比自己預想中穩當。林錫光笑了,拿起筆簽字時,筆尖在紙上劃過的“沙沙”聲,竟讓他心裡莫名定了些。
這會兒走到省政府的甬道上,風從旁邊的槐樹葉裡鑽出來,掠過高領,卻沒像來時那樣覺得冷。心口反倒燒得厲害,像揣了個小炭爐。
他低頭又看了眼公文,趙學章的事像根刺,紮在他心裡——不能像他那樣。就算難,也得把這攤子事捋順了。
前頭有人走過,笑著跟他打招呼:“陳大人,這是……高升了?”
他回過神,勉強扯了扯嘴角,沒敢多話。高升?或許吧。但他更覺得是站在了河邊。過去的路在身後,是清是濁,看得明明白白;前頭的水卻渾濁,底下藏著什麼礁石、旋渦,誰也說不清。可林錫光說得對,事總得有人做。
風又吹過來,槐樹葉“嘩啦”響了一聲。陳圭璋把公文往懷裡揣了揣,加快了腳步。三日後報到,時間緊得很。得先回去收拾收拾,再想想該帶些什麼人去——還得是靠得住的老兄弟(沒毛病的舊人)。
至於未來究竟會呈現出怎樣的麵貌呢?他自己也無法確切地描述出來。然而,此刻握在他手中的那薄薄的一紙任命書,卻仿佛點燃了他內心深處已經快要熄滅的火焰,讓他的血液沸騰不已,同時也讓他真切地體驗到了十八歲初次當官的那種感覺。
權力,對於男人來說,就如同春藥一般,具有無法抗拒的魔力。它能夠激發男人內心深處的欲望和野心,使其充滿鬥誌和豪情。
無論前方等待著他的是驚濤駭浪還是洶湧潮水,他都決定毫不退縮地勇敢前行。畢竟,如此難得的大好機會擺在眼前,如果不親自去嘗試一番,又有誰會甘心隻做一個默默無聞的配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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