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譯電員把自己的譯電反複核了三遍,確認每個字都譯的很準確,才深吸一口氣,抬腳往議事廳中央走。
廳內煙霧繚繞,長桌旁,常敬之夾著煙的手指正懸在地圖上——那地圖上麵密密麻麻標著紅圈,有的標注水渠待修,有的標注學堂缺師。
林錫光湊在旁邊,指尖點著兩當、西河等幾個縣,正低聲說著什麼;常培之立在窗前,望著院裡那棵開始落黃的老槐樹,背影凝得像塊石;常恒則埋在一堆報表裡,眉頭鎖得緊,筆尖在適齡學童未入學那行字上劃了又劃。
報告!譯電員的聲音撞在雕花木門外。
常敬之的聲音從煙霧裡透出來,低沉得很,最近幾天他感冒了。
林錫光還沒抬頭,指尖仍在地圖上停著。
譯電員清了清嗓子:北平站急電:北平各高校熱議我省鄉村建設經驗,眾多進步學生表示願赴隴投身建設。預計首批下周抵陝。
最後一個字落地時,廳裡突然靜了。
常恒最先回過神,地從椅子上彈起來,伸手就槍電文:真的?讓我看看!
常敬之把電文遞過去,嘴角悄悄揚了個弧度。常恒掃完電文,忽然笑起來,轉身就抱林錫光,把林錫光的長衫都揉皺了:林叔!你看!基礎教育有救了!甘肅有救了!
他又去抱常培之,抱完還不夠,竟一把摟住那愣著的譯電員,拍得人家後背發疼。
林錫光理了理長衫,從常恒手裡拿過電文,逐字逐句看完,鏡片後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什麼叫做驚喜這他媽的才叫驚喜。常敬之把煙頭摁在粗陶煙灰缸裡,缸裡已積了半缸煙蒂,咱們不是正為基礎教育發愁嗎?知識分子,自己送上門了。
這股風,是從半個月前那篇不起眼的辯論刮起來的。自從八月中旬督軍府、省政府和進步團體針對甘肅省內的種種現象辯論之後,當時到場的很多記者都報告了此事。在本地波瀾不驚,卻不想竟在遠方的大城市掀起來風浪。
北平火車站的候車室裡,一群學生圍著那張皺巴巴的報紙,吵得像開了鍋。你們看!真給實權!一個鄉鎮的實驗區,讓他們自己折騰!穿長衫的男生把報紙舉得老高,甘肅啊!咱以前總說那兒是黃沙地,可人家敢讓學生做事!
可甘肅亂得很吧?馬匪、軍閥……有人嘀咕。
如果不亂咱們有機會嗎?另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拍了桌子,在北平、上海這些地方,咱除了在校園街頭談論國事,還能做啥?傳單撒了就被踩,演講沒說兩句就被巡捕趕——人家甘肅給地方、給權,讓咱真刀真槍乾,這才是機會!
人群裡,陳望道靠著柱子,手指輕輕敲著手裡的報紙。他剛從早稻田大學回來,滿腦子都是實業救國的念頭,卻在北平撞了一鼻子灰——想要做事處處都是掣肘。
望道兄,你咋看?有人轉頭問他。
陳望道推了推眼鏡,聲音輕卻清楚:若報道是真的,倒是可以一試。可那常敬之,畢竟是個軍閥頭頭,看看咱們身邊的張大帥,吳大帥。真有肯讓學生折騰的?彆是演場戲,哄咱們去撐門麵。
管他是不是演戲,去看看總沒錯。身後突然傳來個女聲。眾人回頭,見沈秋白拎著個藤箱站在那兒,短發被風梳得齊整,眼裡亮得很,我剛退了回武漢的票。與其在這兒對著報紙喊救國,不如去實踐操作一番。
陳望道看著她箱子上貼的北平西安船票存根,忽然笑了:既如此,老同學我跟你搭個伴。
督軍府的緊急會議開了一個時辰,常培之把地圖鋪得更開了,手指沿著甘肅的主要道路:這幾條路線,水陸都算上。西安、寶雞,包頭,這些主要的中轉站,商處長都安排了人,沿途客棧全跟馬幫這些我都打過招呼——隻要是背著書箱、說要去甘肅的學生,老師,食宿全記咱賬上,先把人平安接進來。
每一批人,隻要一下火車我們就派人跟著保護他們的安全。
林錫光接著說:省府已經下文,各地政府見著說自己是學生或者先生的,車馬食宿全免。
甘肅境內督辦公司調了二十輛卡車,六十輛帶棉篷的馬車,車夫都挑的是認路又嘴嚴的。他從抽屜裡拿出張紙,還有這個,學生來了住哪兒、吃啥,我擬了個章程。
不急。常敬之抬手打斷他,指尖在桌沿敲了敲,住處吃食是其次,先把掃乾淨了嗎?
廳裡霎時靜了。誰都明白這話的意思。這是要整頓軍隊裡那些老兵油子的驕橫,政府辦公人員的恃權傲物,還有城裡,鄉村的看人下菜碟欺生之舉了,這些要是沒捋順,學生們來了,看一眼就得走。
次日天剛亮,督軍府校場就站滿了兵。兩千多個士兵列成方陣,槍杆擦得發亮,在晨霜裡泛著冷光。高台上,常敬之穿著筆挺的軍裝。
有人跟我說,他聲音不高,卻順著風鑽到每個人耳朵裡,咱打跑了舊軍閥,占了甘肅,該鬆鬆筋骨了。還有人背地裡罵,說老子管得寬——不就是欺負一下新兵蛋子?不就是在酒館裡跟掌櫃的吵兩句?多大點事。還有人甚至對你們連隊的督導和憲兵有意見了。
台下有幾個軍官悄悄縮了縮脖子——他們確實在前年打敗馮玉祥和劉振華之後,這兩年有點飄了。
放屁!常敬之突然把馬鞭往地上一抽,你們摸摸良心!身上的軍裝是誰給的?是百姓種的棉花紡的布!手裡的槍炮是誰養的?是百姓種的麥子換的錢!現在讓你們守著金城,不是讓你們當大爺的!
他走下高台停在方陣前,眼神像刀子似的掃過去,那個犯事的李排長,憲兵隊已經把他拉去軍法處了——欺負咱們父老鄉親的兵,不配穿這身衣服。
台下鴉雀無聲,連風刮過旗杆的聲音都聽得見。
他所在的二連,常敬之接著說,現在正在三十裡外的山路上強行軍。督導員說了,啥時候跑明白百姓是根,啥時候再回來。
他頓了頓,聲音沉得像壓了石頭,我把話放這兒:誰要是敢在即將到來學生、先生麵前擺架子,誰要是敢禍害百姓,不管他立過多少功,都是全省人民的敵人!
散會之後吃完早飯,他拿起桌上的學生名單,指尖在陳望道沈秋白這幾個名字上停了停,這些都是人才啊,對了,讓軍需處把那幾處培之收購翻新的院子騰出來,收拾乾淨——給學生們當永久宿舍,咱們的招待好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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