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恒一行人在北平停留了好幾天，因為常恒一行人還要借助德國人的關係，從東北進入聯盟。
……
清晨，常恒把臉貼在車窗上，哈氣在玻璃上暈開一片模糊的白。車正穿過北平的胡同，車輪碾過凹凸的石板路，坐在車裡還是感覺到一些顛簸。
胡同兩旁栗子攤那裡飄著炒栗子的甜香，牆角的爬山虎褪成了醬紅色，看著叫賣的人群，玩耍的孩童，熙攘的人群，確實有點老舍先生筆下北平的秋的影子。
老舍先生說北平的秋是“清亮的天，像藍琉璃似的”，是“西山的紅葉，玉泉的塔影”。可常恒眼裡的秋，還是和老先生看到的有點差彆，常恒看到的是胡同牆角堆著的垃圾，是車夫奔波之後上不要命的喘息，看到的是一個個祥子，和小白菜的悲慘人生。是灰蒙蒙的天壓在低矮的灰瓦上，連風都裹著一股子塵土味。
他摸了摸自己筆挺的西裝，卻沒有一點自豪感——北平這城，就像件繡著金線的袍子，遠看亮堂，湊近了才瞧見縫裡爬著的虱子。
“常，快到東交民巷了。”前排的海因裡希回頭，聲音裡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鄭重。常恒在自己雜亂的思緒裡回過神來，收回看著窗外的目光，坐直身子，把袖口的褶皺捋了捋——他還是頭一回要進“國中之國”，心裡有點恨意，又有點莫名的好奇。
車剛拐過街角，常恒就愣住了。
眼前的景象和方才的胡同像是兩個世界。街口立著半人高的沙包工事，鐵絲網繞著圍成柵欄，鋼鐵尖刺在秋陽下閃著冷光。
幾個穿著他們國家軍裝的洋人站在工事後麵，軍靴踩在平整的路麵上，手裡的步槍斜挎著，槍托抵著地麵。旁邊還跟著幾個裹著紅頭巾的印度巡捕，腰裡彆著短棍，眼神掃過常恒的車時，帶著點居高臨下的冷漠。
“那是英國海軍陸戰隊的人，”海因裡希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還有紅頭阿三——印度巡捕，法國人雇的越南警察也在那邊。”
常恒順著他指的方向看，果然見著兩個穿卡其色製服的人，臉是黃的，眼神卻和那些洋人一樣，透著股子生人勿近的勁兒。
車開進去時，常恒特意掀了掀窗簾。路兩旁的房子全換了模樣，沒有了灰瓦坡頂，全是高大的西洋樓。
牆是米白色的，柱廊又粗又直，窗台上擺著盆栽，可仔細看就會發現，底層的窗戶都裝著鐵柵欄，柵欄縫窄得能卡住手指。有些牆麵上還留著黑洞洞的射擊孔，像睜著的眼睛，死死盯著路過的人。
“常，你們國家的義和團運動之後，各國就把這兒修得跟堡壘似的。”海因裡希的聲音低了些，“那時候殺了不少各國人，現在他們是怕了。”
常恒沒說話，隻覺得車底的柏油馬路平的出奇——這路太平整了，太乾淨了，和外麵胡同裡坑坑窪窪的土路比，無法比較的。路邊還立著路燈，玻璃罩子擦得鋥亮，他想起家鄉和路途上所見的街道，心裡忽然堵得慌。
街上的人也分了兩派。
穿西裝的洋人走得從容，手提公文包的職員步子匆匆，修女的白袍子在秋陽裡晃眼，偶爾能看見穿馬褲長靴的軍官，挎著武裝帶，腰間的佩刀垂著，走路時刀鞘撞在腿上，發出“嗒嗒”的響。
他們說話聲音不大，卻自帶一股底氣，路過時，紅頭阿三、越南仔這些人都會微微欠身。
常恒看見一個洋商站在路邊對著點頭哈腰的華人買辦比比劃劃，手裡夾著雪茄，唾沫星子橫飛，旁邊幾個好像是他雇傭的華人職員點頭哈腰，手裡的本子記個不停。
華人也不少，可模樣就不一樣了。穿長衫的職員跟在洋人後麵，腰彎著，說話時聲音壓得低低的；人力車夫拉著黃包車，車上坐著洋太太，跑得飛快，卻不敢喘粗氣；還有穿短打的仆役，手裡提著菜籃子，從洋房裡出來，走路時貼著牆根，眼神裡滿是謹慎。
常恒看見一個老媽子抱著洋人的孩子，孩子哭鬨著要糖，老媽子趕緊從口袋裡摸出塊水果糖，臉上堆著笑，可那笑沒到眼裡，隻在嘴角僵著。
“這地方，洋人是主子，咱們是伺候人的。”常恒聽見身邊的夥計小聲嘀咕，語氣裡帶著點不甘。他沒接話，隻盯著路邊的一塊牌子——上麵寫著“華人與狗不得入內”，字是燙金的，在陽光下紮得人眼睛疼。
車往台基廠的方向開，沒一會兒，就看見一座德式建築。紅磚牆，圓頂，窗台上雕著花紋，巴洛克式的柱廊又高又直，像幾尊鐵塔似的立在門口。門口掛著德國國旗，黑紅黃三色的旗子在風裡飄著，獵獵作響。
“到了，德國大使館。”海因裡希推開車門，外麵的德國衛兵已經看見了車隊，“唰”地一下立正，右手舉到帽簷邊，敬禮的姿勢標準得很。一個穿軍官製服的德國人快步走過來，臉上帶著笑，伸手和海因裡希握了握，嘴裡說著流利的德語。
常恒跟著下車，腳剛沾地，就覺得衛兵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裡沒有敵意，卻帶著點審視，像在看一件陌生的東西。他攥了攥手，指甲掐進掌心——他第一次這麼真切地覺得，自己在自己的國家裡，卻像個外人。
海因裡希回頭喊他，常恒深吸一口氣，把自己的西裝又捋了捋，跟著走進了大使館的門。門裡的地板是大理石的，光可鑒人，映得他的影子有些變形。他抬頭看了看天花板上的水晶燈，亮得晃眼，可心裡卻像壓著塊石頭，沉甸甸的。
他想起在這個秋天的胡同裡掙紮生活的國人，想起這一路所見的餓殍。或許老舍先生沒說錯，北平的秋是好的，可那好，大概隻屬於那些住在洋樓裡的人。
像他這樣的中國人，美好的秋天隻不過是在苦難的生活裡苦中作樂罷了。
喜歡重生民國之我在西北當軍閥請大家收藏：()重生民國之我在西北當軍閥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