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順的夏天總裹著一層化不開的濕熱和雲霧。海風從黃渤海的交界處卷來,穿過關東軍大本營院牆外的黑鬆,把木質建築的窗欞吹得“吱呀”作響。
大本營內部卻靜得瘮人,七八號穿著卡其色軍裝、肩扛金星或櫻花軍銜的男人,跪坐在榻榻米上,儘量把呼吸壓到最低。
案幾上鋪著一張巨大的“滿蒙全圖”,紙邊緣被經常使用磨的發毛。圖上用紅鉛筆圈出了沈陽、長春、錦州的位置,箭頭從旅順、大連指向北大營,甚至標注著“九月中旬炮兵陣地”的小字——這些本該是絕密的作戰標記,此刻有些地方卻被橡皮擦得模糊,留下一團團灰黑色的印子。
本莊繁背著手在地圖前踱步,軍靴踩在榻榻米上,每一步都沉得像是要把地板踩爛。
他的軍刀鞘擦過桌角,發出“哢嗒”一聲輕響,卻讓站在對麵的幾個人猛地繃緊了脊背。
“八嘎!”
突然的爆喝打破了死寂。本莊繁猛地停下腳步,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右手死死攥著軍刀的刀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今年五十六歲,本該在東京擔任天皇侍衛長,再過兩年就能安穩退役,卻因為統製派在陸軍省的運作,被臨時推到關東軍司令官的位置上——誰都知道這是個燙手山芋。
現在東北的利益訴求很難達成,國內經濟危機鬨得人心惶惶,皇道派又在背後盯著,隻要一步錯,他的仕途他的前途都會完蛋。
“國內的壓力你們都是知道的!”本莊繁的聲音又粗又啞,“皇道派的那些蠢貨,天天在東京喊著‘尊皇討奸’,眼裡盯著的就是我們統製派的位置!現在倒好”
他猛地抬手指向土肥原賢二,指尖幾乎戳到對方的鼻梁,“你的情報工作怎麼做的啊?土肥原!我們在東北軍裡安插的線人,在奉天商會布的暗樁,甚至連突襲北大營的時間、炮兵的射擊參數——這些老底,全被甘肅那個土軍閥給露出來了!”
土肥原賢二猛地低下頭,軍帽的帽簷遮住了他的眼睛,隻能看到他緊抿的嘴唇。
他是沈陽特務機關長,最擅長的就是“情報滲透”和“謀略工作”,他的工作一直卓有成效。
可這次栽得太狠:那個叫常敬之的甘肅混蛋,把他們關東軍的老底都透露給了張學良和南京國民政府。
“我是天蝗陛下的侍衛長!”本莊繁的聲音陡然拔高,唾沫星子濺在榻榻米上,“現在計劃泄露,滿蒙的事拖一天,國內的皇道派就多一分攻訐我們的理由!我怎麼向天蝗陛下交代?怎麼向大日本帝國交代?”
他越說越激動,胸口劇烈起伏著,突然抬腳,狠狠踹向旁邊擺著清酒和魚膾的案幾——“嘩啦”一聲脆響,案幾被踢得翻倒在地,清酒瓶摔在榻榻米上,清澈的酒液順著榻榻米的紋路蔓延,生魚片和烤鰻魚也散落了一榻榻米。
站在最左邊的三宅光治少將悄悄皺了皺眉。他是關東軍參謀長,也是幾個人裡最沉穩的一個,統製派的核心成員。此刻他看著地上的狼藉,卻沒敢伸手去扶——本莊繁正在氣頭上,誰敢往槍口上撞。
他眼角的餘光掃過身邊的板垣征四郎:這位高級參謀正攥著拳頭,腮幫子鼓得緊繃,顯然是想替土肥原辯解,卻又硬生生忍住了——板垣和土肥原是老搭檔,當年在朝鮮就一起搞過“謀略”,現在見老夥計被罵,心裡肯定不好受。
倒是石原莞爾中佐,站在最右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他戴著一副圓框眼鏡,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扣,目光落在那張被踩臟的滿蒙地圖上,像是在琢磨哪裡出了紕漏。
作為作戰參謀,突襲北大營的計劃他是主筆——原本計劃九月中旬,趁著東北軍換防、張學良猶豫不決的性格,用一個聯隊的兵力突襲北大營,再派騎兵快速控製沈陽城,可現在計劃泄露,東北軍已經加強了北大營附近的防禦,原計劃顯然行不通了。
本莊繁喘了幾口粗氣,情緒稍稍平複了些。“土肥原,你和溥儀接觸得怎麼樣了?”
土肥原賢二這才敢抬頭,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回司令官,屬下已經通過羅振玉聯係上了溥儀……他現在在天津靜園,對‘複號還宮’有些動心,但還在觀望——他怕我們隻是利用他,也怕東北軍對他不利。”
“觀望?”本莊繁冷笑一聲,“他沒資格觀望!”他頓了頓,又擺了擺手,“算了,你不用現在回答。給你充足的時間,不管用什麼辦法,讓他給我一個準話——是來關東‘主持大局’,還是繼續在天津做他的‘遜帝’。記住,不能硬來,要讓他‘自願’——我們要的是一個心甘情願的傀儡。”
“哈伊!”土肥原連忙低頭應道,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汗。
本莊繁的目光又轉向石原莞爾和板垣征四郎:“你們的軍事準備怎麼樣了?彆跟我說那些虛的東西——現在我們有沒有一舉擊潰三十萬東北邊防軍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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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垣征四郎終於忍不住開口了,聲音響亮:“司令官!關東軍現在有兩個師團、一個獨立混成旅團,還有騎兵聯隊和炮兵聯隊,總兵力一萬五千人!雖然東北軍有三十萬,但派係林立,軍紀渙散。——隻要我們調整計劃,避開北大營的正麵防禦,出其不意斬首張學良,從側麵突襲奉天機場,先毀掉他們的飛機,再分兵控製錦州和長春,切斷東北軍的退路,擊潰他們不成問題!”
“調整計劃?怎麼調整?”本莊繁追問,“之前的突襲時間泄露,東北軍已經有了防備,現在不管從哪個方向動,都得付出代價——國內給我們的補給就這麼多,傷亡一旦過大,內閣那邊就會問責!”
石原莞爾推了推眼鏡,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不高,卻很清晰:“司令官,板垣大佐說得對,東北軍看似人多,實則一盤散沙,張學良沒有振臂一呼的能力,各軍軍長都在觀望,沒人願意真的和我們硬拚。問題不在於能不能擊潰他們,而是在於怎麼花最小的代價控製東北全鏡,使這片土地上的人臣服。讓南京那邊不介入戰局,或者沒時間介入戰局。司令官閣下,我覺得應該抽調朝鮮軍了。”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至於時間,不能在九月中旬了——要等,等張學良放鬆警惕。他現在雖然知道我們有動作,但隻要久防,就會疲憊。我們動手的時間的往後推了,畢竟我們雙方都沒有做好準備。況且張學良又不敢先動手,時間越往後推,軍事上對我們越有利。”
“國內隻要成果,其他的咱們不必在意。”三宅光治終於開口了,他語氣沉穩,“隻要我們能在十月拿下沈陽,控製住滿蒙的核心區域,陸軍省的統製派就能拿著這個‘結果’,壓過皇道派的聲音。而且,十月初動手,正好趕在國內議會開會之前——內閣需要一個‘勝利’來安撫民眾,我們給他們這個勝利,他們就不會再追究我們的種種責任。”
本莊繁點了點頭,心裡的煩躁稍稍散了些。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溫暖的海風湧了進來,吹得他的軍裝下擺獵獵作響。窗外的旅順港,夜色已經沉了下來,幾艘日本軍艦停泊在港口裡,燈火閃爍,像是蟄伏的野獸。
他想起明治維新時,山縣有朋定下的“大陸政策”——第一期征服台灣,第二期征服朝鮮,現在都實現了,第三期的“滿蒙”,輪到他們這一代人來完成了。
“好。”本莊繁轉過身,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就按石原的計劃來——板垣,你負責協調各部隊,石原,你重新製定詳細的作戰方案,明天早上給我;土肥原,我要在十月初之前聽到溥儀的明確答複;三宅,你去和國內的統製派聯係,讓他們幫我們協調朝鮮軍。”
“哈伊!”幾個人同時低頭應道,聲音整齊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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