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陽的秋老虎,總帶著股子悶得人喘不上氣的熱。帥府老虎廳的玻璃窗敞著,卻沒透進半分涼意。
翟文選捏著那份從朝鮮發來的急電上麵寫著“漢城僑民遭屠戮”“仁川華人商鋪儘焚”的字眼,這些文字能冰凍每一個正常人的靈魂。
“朝鮮半島排華這麼厲害嗎?這完全就是日本人借題發揮。”翟文選把電報紙往紅木長桌上一放,聲音壓得低,卻藏不住發顫,“針對華人的大屠殺都展開了……駐朝領館最後一封電報,說僑民往咱們東北這邊逃,在鴨綠江邊被截住了,連孩子都沒放過。”
桌旁坐著的人都沒吭聲。張作相作為吉林省的主官,指尖夾著的煙,煙灰積了老長,沒彈,也沒抽,眼神落在電報上,卻像是沒看見字,隻盯著紙角那點褶皺發愣。
周濂端著茶碗,蓋碗碰著碗底,發出輕得幾乎聽不見的響,他是講武堂的教育長,手底下練出來的兵,不少人家裡有親戚在朝鮮做買賣,這會兒怕是早收到消息了,隻是沒人敢在這兒說。
“咱們救援不了啊。”半晌,張作相才開口,聲音很沙啞,“少帥剛讓軍署擬了令,‘嚴守邊境,不介入朝鮮事務’,說怕日本人借題發揮,說咱們‘出兵尋釁’。”
“借題發揮?”翟文選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青磚地上刮出刺耳的響,“同胞在江對麵被人砍頭,咱們在這兒怕日本人挑理?那南滿鐵路上,日本人的兵車天天過,怎麼不怕他們尋釁?”
沒人接他的話。老虎廳裡靜得可怕,隻有院外偶爾傳來的衛兵腳步聲,踏得人心慌。
張作相喘了口氣,想起前幾天找少帥說這事的情形——少帥在書房裡躺在榻上抽著鴉片,聽張作相說完,隻擺了擺手:“老叔,你彆跟著瞎起哄。日本人在朝鮮駐軍實力比咱們搶的多,真鬨起來,咱們占不著便宜,還得丟地盤。”
“也對呀,這是你小六子的江山,你不著急我著急乾嘛呢?“”張作相在那一瞬間也想通了。
周濂終於開口了,聲音低低的:“西北那邊也指望不上。馮玉祥的人駐紮在綏遠,上個月還跟湯長官的人在卓資山乾了一架,他們這些人都靠不住啊。”
“那南京呢?”翟文選還抱著最後一點指望,“蔣先生那邊,中央總該管一管吧!”
臧式毅抬起頭,嘴角牽起一抹自嘲的笑:“南京?蔣先生現在顧不上咱們。江西那邊,準備建國了,中央軍圍攻了很久,沒占著一丁點便宜。廣州更亂,汪精衛他們剛立了新中央,喊著‘反蔣抗日’,實際上還不是為了爭權?南京自身都難保,哪有心思管咱們這裡的事情。”
翟文選坐回椅子上,看著桌上攤開的幾份電報,隻覺得眼睛發花。朝鮮的屠殺、西北的對峙、南京的內鬥,還有……他想起早上收到的消息,指尖又發緊:“哈密的鐵路,昨天全線通車了。”
“通車了?”張作相終於彈了彈煙灰,,“那常敬之的人,怕是要往新疆動了。”
看來甘肅也指望不上了。
翟文選等人正內心苦悶著,外麵傳來副官急促的腳步聲,推門進來,臉色發白:“各位長官,丁先生……丁先生遞了辭呈,說要走,在外麵和少帥吵了起來。”
“丁力?”翟文選愣了一下。丁力是甘肅派來的情報重建顧問,待了兩個月不到,是少帥親自請來的人,怎麼突然要走?
幾個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老虎廳外傳來“嘭”的一聲槍聲。
眾人有點驚懼,趕緊起身,想要出去,就見少帥跌跌撞撞地走進來,臉色鐵青的走了進來,他眼神發直,手裡攥著一把勃朗寧手槍,槍口還冒著青煙——剛才他故意朝著丁力腳下開了一槍。
丁力跟在後麵,穿著藏青色中山裝,手裡拿著一疊文件,臉上沒什麼表情,從容得很。
“丁先生,你有點不太厚道吧?”少帥走到丁力麵前,槍口“咚”地一聲頂在丁力的額頭上,聲音發顫,卻帶著狠勁,“培訓工作隻進行到一半,就要撂擔子跑路,媽了個巴子,你是不是在耍我?啊?你是不是覺得我張學良好欺負?”
丁力沒動,連眼都沒眨一下,隻是看著少帥,聲音平靜:“少帥,我不是耍你,是這差事,我乾不了。”
周圍的人都嚇呆了。張作相、臧式毅他們都愣住了,一時半會也不敢上前勸架。少帥這狀態,誰上前誰挨槍子。
南京政府派來的陳儀姍姍來遲,他看見場中的衝突,趕緊上前兩步,笑著打圓場:“少帥,少帥息怒,丁先生肯定是有難處,您先把槍放下,有話好好說。您看,這麼多人在這了,傳出去不好看不是?”
他一邊說,一邊慢慢伸手去拉少帥的衣擺,少帥喘著粗氣,瞪著丁力,槍口還頂著,卻沒再扣扳機。
陳儀又勸:“丁先生是人才,您好不容易請來的,要是氣走了,損失的是東北的啊。培訓的事,要是丁先生覺得累,咱們先歇幾天,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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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好一會兒,少帥的氣才消了點,手一鬆,手槍“啪”地扔在地上。陳儀趕緊彎腰撿起來,遞給旁邊的副官,又扶著少帥坐到椅子上,幫他順氣。
丁力這才彎下腰,撿起剛才被張學良打掉落在地上的文件,走到長桌旁,把文件攤開——是他整理的後續培訓資料和有關如今日本兵力調動的分析報告。
“各位,”丁力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後續的培訓,我已經把第一調查處,課程大綱和重點都寫在上麵了,後續由張教官接手就行;至於這份日本兵力調動報告你們都可以看一看,畢竟與你們的利益息息相關。”
他一邊說,一邊把有關日本兵力調到的文件一份份遞給張作相、周濂他們,動作從容,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似的。
張作相接過文件,看著上麵密密麻麻的字跡,心裡一陣發沉。他知道丁力為什麼走——上個月萬寶山事件剛起苗頭,丁力就把日軍挑事的證據、還有可能引發的衝突,寫成報告遞上去了,他可是第一個經手人。
可是他們這些人,看完之後就壓在文件底下,根本不當一回事。丁力為此還找過他和張學良幾次,說“日本人這是在試探,再不應對,以後更麻煩”,可他們覺得這是小題大做,一個搞情報的有點搞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丁先生,”張作相忍不住開口,“就不能再等等?”
丁力看了他一眼,眼神裡帶著點無奈,卻很堅定:“張輔帥,我在這裡兩個月,總算是看明白了。”
他頓了頓,掃過在場的人,緩緩開口嘲諷道:“貴方行事自有章程,我就不留在這裡添亂了。”
這話一出口,老虎廳裡靜得能聽見針掉在地上的響。少帥猛地抬起頭,想發作,卻被坐在旁邊的張作相按住了。
“萬寶山事件剛起苗頭,我就把報告遞上去了,”丁力繼續說,聲音繼續提高,字字戳心,“可各位了,還是把頭埋在沙子裡麵裝鴕鳥。日本人在萬寶山強占土地,毆打屠殺咱們中國人,你們的人去交涉,被日本人的槍頂了回來,回來之後,各位說‘忍一忍’;現在朝鮮的華人被屠殺,各位還是說‘彆惹事’。”
“你們‘經營’地方都是好手,”丁力的聲音冷了點,“對自己的國人頗為苛刻,可麵對外國人,卻又彬彬有禮。”
說完,他把最後一份文件遞給張廷樞,點了點頭:“張廷樞,以後第一調查處的事情,就指望你多費心了。”
張廷樞接過文件,臉漲得通紅,想說什麼,卻沒說出口——他知道丁力的潛台詞罵的很臟,說的也是實話,可他人微言輕,能怎麼辦了。
丁力整理了一下中山裝的領口,沒再看任何人,包括臉色鐵青的少帥,行禮轉身,一氣嗬成,轉身出門就往外麵走去。
副官想攔,被張作相搖了搖頭製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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