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清晨的薄霧尚未完全散去,涼意透過微開的車窗,拂過陳漢的臉。
邁巴赫平穩地行駛在北三環路上。
陳漢單手虛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的手肘隨意地搭在車窗邊緣。
目光掠過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高樓、人群、廣告牌……這些熟悉的景象在他眼中。
十分鐘後,那棟在無數影視從業者心中象征著權力和榮耀的建築——中影集團總部,出現在視野之中。
灰色的建築主體在晨光下顯得愈發莊嚴肅穆,門口的旗幟迎風微動。陳
漢將車停穩,沒有立刻下車,隻是靜靜地凝視著這棟大樓。
記憶的潮水洶湧而來,上一次他站在這裡,還是個為了一個導演機會,不得不四處托關係、點頭哈腰的年輕人。
陳漢清晰地記得,自己想方設法,在找到“偶遇”了那位黃經理,用一種近乎特殊的方式,才換來了一個執導權。
此一時,彼一時。
陳漢推開車門,挺拔的身影在邁巴赫旁邊顯得格外矚目。
他整理了一下裁剪得體的西裝,邁步走向大門。
經過安檢時,保安態度恭敬的。
剛踏入寬敞明亮的大廳,一幕戲劇性的場景便闖入了他的眼簾。
大廳的一角,一個人正抱著一個半人高的紙箱,步履有些蹣跚。
紙箱裡塞滿了文件、書籍和一些辦公雜物,淩亂地堆疊著,。
在他身後,不緊不慢地跟著兩名穿著製服的工作人員,神情漠然,像是押送,又像是監視。
陳漢的瞳孔微微一縮。那個抱著箱子的人,正是黃經理。
仿佛是心有靈犀,黃經理也在這時抬起頭,恰好對上了陳漢投來的視線。
四目相對的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
黃經理的臉上閃過錯愕,隨即被一種複雜的、難以名狀的情緒所取代,有尷尬,有不甘,或許還有認命的平靜。
他身後的兩人見狀,停下了腳步,沒有催促。
黃經理抱著箱子,一步步走到陳漢麵前,昔日那種高高在上的氣勢早已蕩然無存。
他扯動嘴角,擠出一個笑容,主動伸出手:“好久不見,陳漢。”
陳漢看著那隻略顯憔悴的手,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伸出手,與他輕輕一握,觸感冰涼。
“找個地方聊聊?”黃經理臉上勉強維持的笑容裡,帶著懷念。
陳漢眼眸深邃,微微頷首,跟著黃經理走到了大廳外一處僻靜的涼亭。
黃經理將沉重的紙箱“砰”地一聲放在石凳上,然後轉過身,背對著陳漢,聲音有些沙啞:“有煙嗎?”
陳漢從西裝內袋裡摸出煙盒,遞了一根過去。
“嗬……”黃經理接過煙,夾在指間,卻沒有立刻點燃,他望著遠方,幽幽地說,“陳漢,我真是沒想到,你的成長會這麼快。
我在這個位置上坐了十年,見過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你是唯一一個,我徹底看走眼的。”
“那您後悔過嗎?”陳漢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什麼情緒。
黃經理沒有直接回答,他拿出打火機,“哢噠”一聲,橘紅色的火苗舔舐著煙頭。
轉過身,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將煙霧緩緩吐出,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顯得格外迷離:“人生如棋,落子無悔。”
陳漢也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一陣微風吹過,卷起地上的幾片落葉。
涼亭裡的兩個男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隻有明滅的煙頭在訴說著各自的心事。
“嗬……”黃經理忽然發出一聲自嘲的輕笑,打破了寧靜,“當年我大學畢業,為了考進體製內,花了整整四年。
之後為了坐上這個位置,又爬了六年。
今年,我已經四十二歲了。”
陳漢抽煙的手微微一頓,沒有作聲。
黃經理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有一個曾經是越劇名旦的母親,我繼承了她的藝術天賦和不俗的容貌。
我還有一個出身在資產階級家庭的高級乾部的繼父,從他那裡,我繼承了他的政治野心和讓他成功的那些手腕。
我本該是這個社會裡的‘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