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天際泛起一抹魚肚白。
刺骨的寒霜覆蓋了連綿的營帳,討逆軍的大營內,彌漫著一股敗亡的氣息。
一線天慘敗的消息,在十萬大軍中擴散開來。
國舅李莽率領的五萬中軍精銳,幾乎全軍覆沒,連國舅本人也陷於敵手,生死不明。
恐慌、不安、猜疑,纏繞在每個士兵的心頭。
河陽軍營地大帳之內,氣氛凝重如鐵。
河陽節度使劉猛,身披重甲,在大帳內來回踱步,他麵沉似水,極力試圖壓製部隊中滋生的騷亂。
作為三鎮節度使中資曆最老、為人最穩重的一位,他深知此刻軍心動搖,稍有不慎,便是全盤崩潰的下場。
然而,他的兩位同僚,慶州節度使王坤和雲州節度使趙峰,顯然沒有他這份定力。
“劉兄!還等什麼?李國舅生死未卜,五萬大軍頃刻覆滅,那顧長生就是個瘋子!我們應該立刻拔營南撤,保存實力!”
身材矮胖的王坤急得滿頭大汗,臉上寫滿了恐懼。
“王兄說得對!”
一旁麵容陰鷙的趙峰附和道,
“此戰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李莽那蠢豬,貪功冒進,把我們都給害了!如今中軍儘喪,士氣全無,再不走,等那北境的虎狼之師殺過來,我們這十萬人,都得給他陪葬!”
劉猛猛地頓住腳步,虎目掃過二人,冷哼一聲:
“走?現在走,我們就是喪家之犬!十萬大軍不戰而逃,朝廷怪罪下來,你我誰擔待得起?何況,李國舅被俘,我們若棄之不顧,更是罪加一等!”
“那你說怎麼辦?”
王坤叫嚷起來,
“難道真要拿我們麾下兒郎的性命,去填那個無底洞?”
劉猛眼中閃過一絲煩躁。
他早就對王、趙二人這種隻顧私利、毫無大局觀的做派不滿。
當初若非李莽強壓,他絕不會同意如此倉促進兵。
正當三人爭執不下,帳外忽然傳來一陣騷動與急促的馬蹄聲。
“報——!!”
一名親兵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聲音發顫:
“將軍!營門外,有一名自稱是國舅爺親兵的信使,渾身是血,拚死闖營,說有萬分緊急的血書,要麵呈王、趙兩位將軍!”
“什麼?!”
王坤與趙峰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
劉猛眉頭緊鎖:“為何隻要見他們二人?”
不等他細想,王、趙二人已迫不及待地衝出大帳。
隻見大營空地上,一名渾身浴血甲胄破碎的士兵,被數人攙扶著,已是出氣多,進氣少。
他看到王坤和趙峰,眼中猛地爆發出最後一絲光亮,用儘全身力氣,從懷中掏出一封被鮮血浸透的信件,嘶聲喊道:
“王、趙……兩位將軍……國舅爺……有令……”
話音未落,他頭一歪,氣絕身亡。
這份用生命送達的“血書”,瞬間成了全場的焦點。
王坤一把搶過信,顫抖著手展開。
信紙上,是用鮮血寫就的字跡,字字扭曲,仿佛凝聚了無儘的怨毒與痛苦。
“王、趙二位賢弟親啟:吾命休矣!今為奸人所害,全軍覆沒於一線天!叛徒劉猛,狼子野心,早已暗通顧逆!設伏斷我後路,致使吾腹背受敵,方有此敗!此賊不除,國無寧日!現命你二人,即刻統領全軍,合兵一處,誅殺國賊劉猛,為吾複仇,為朝廷除此心腹大患!”
轟!
信上的內容,如同一道驚雷,在王坤和趙峰的腦海中炸開!
劉猛是叛徒?!
這個念頭,瞬間便如瘋長的野草,占據了他們的心神!
他們本就與行事穩健的劉猛不合,此刻回想起來,劉猛之前的種種“持重”,似乎都成了“心懷鬼胎”的鐵證!
“難怪他一直主張緩速進軍,原來是想等顧長生的埋伏就位!”
“難怪兵敗之後,他非但不亂,還極力彈壓我等,不讓我們撤退!他是想把我們也拖死在這裡!”
恐懼與推卸責任的私心,讓他們在瞬間就信了七八分。
更重要的是,他們看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隻要坐實了劉猛“叛徒”的罪名,那這次兵敗的所有責任,就都可以推到劉猛身上!
他們非但無過,反而有功!
屆時,他們便能名正言順地吞並劉猛的兵馬,搶奪殘餘部隊的指揮權,向朝廷邀功請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