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陽城城外,人山人海。
空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血腥味,與清晨的寒霜混在一起,刺入每個人的鼻腔。
城牆上,一百七十三顆人頭迎風搖曳,曾經高高在上的麵孔,此刻寫滿了死前的驚恐與不甘。
城門下,九名往日裡高高在上的家主,像狗一樣被鐵鏈鎖著,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渾身抖若篩糠。
這極具衝擊力的一幕,讓聚集而來的數萬百姓,心中塞滿了敬畏與恐懼。
他們看著城門外那座新搭起的高台,以及台上那堆積如山的,象征著土地與財富的地契文書,眼中又不由自主地燃起一絲微弱而滾燙的火苗。
告示上說......要分田?
這怎麼可能?
自打他們記事起,這天下的田,就都是老爺們的。
他們這些泥腿子,生來就是給老爺們種地的,能混個溫飽,便是天大的恩賜。
換了新主子,難道還能換了天不成?
就在這般既恐懼又期盼的複雜情緒中,顧長生一襲青衫,緩步登上了高台。
他沒有穿甲,沒有佩刀,看起來就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但當他的目光掃過全場時,那山呼海嘯般的人潮,竟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望著這個以雷霆手段,一夜之間將河陽城攪得天翻地覆的男人。
“我知道你們在怕什麼,也知道你們在想什麼。”
顧長生開口了,聲音清晰地送入每個人耳中。
“你們怕我,就像以前怕王家一樣。怕我今天殺了王家,明天就會變成新的王家,變本加厲地欺壓你們。”
“你們想,這地,就算是今天分到了手裡,會不會明天又被巧立名目地收回去?這告示,會不會隻是騙你們的空頭人情?”
一番話,直白得像刀子,剖開了所有百姓心中最深處的疑慮與擔憂。
台下,無數人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又慌忙低下頭去,不敢與台上那道目光對視。
顧長生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側過身,對著身後的蘇清顏微微頷首。
蘇清顏會意,上前一步。
她今日換上了一身乾練的官服,絕美的容顏上帶著一絲肅穆。
“奉大都護令,我以度支司司長之名,向北境三鎮所有民眾,宣講《均田策》!”
她的聲音清亮而乾脆,用最通俗易懂的語言,將新政的內容一條條公布出來。
“第一,凡北境治下之民,無論男女老幼,按人授田!男丁三十畝,女子二十畝!”
“第二,所授田地,歸民所有,可傳之後代,不得私自買賣!”
“第三,稅收,三十稅一!永不加賦!”
當“三十稅一,永不加賦”這八個字從蘇清顏口中說出時,整個廣場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台下,百姓們的呼吸聲,陡然變得粗重起來。
一雙雙麻木的眼睛裡,那微弱的火苗,瞬間被點燃,化作了燎原的烈焰!
三十稅一!
這是什麼概念?
以往他們給士紳當佃戶,收成至少要交七成!
即便是朝廷的官田,稅收也高達五成!
三十稅一,剩下的糧食,刨去嚼用,甚至還能有結餘!
這是他們做夢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人群開始騷動,竊竊私語聲彙成了一股巨大的嗡鳴。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而顫抖的聲音,從人群前方響起。
“俺......俺能問一句嗎?”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路。
一個二十多歲的漢子,背著一個瘦骨嶙峋,斷了一條腿的老農,艱難地擠到了高台前。
那老農滿臉溝壑,眼中渾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