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生話音落下的瞬間,公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
雲夢璃瞪大了那雙秋水般的眸子,大腦一片空白。
張牛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視線在顧長生和雲夢璃之間來回逡巡。
一個錦衣玉食的富商,一個衣衫襤褸的流民,怎麼看都不像一家人。
尤其是這女子,氣質清冷,絕非尋常人家能養出。
“表妹?”
張牛的語氣帶著審視。
“你有什麼憑證?”
“有有有,當然有!”
顧長生一副“我就知道你要問這個”的表情,從懷裡又摸出一份蓋著官印的文書,雙手奉上。
“官爺您看,這是我們顧家在青州老家的籍契副本。”
“我這表妹,名叫雲璃,自幼性子就野,前些日子跟我鬨了點小彆扭,就一個人跑了出來。家裡人急壞了,我這不是順著商路一路找過來的嘛!”
他的說辭天衣無縫,語氣誠懇至極,臉上那份又氣又急又帶著一絲寵溺的複雜表情,演得活靈活現。
張牛接過文書,仔細核驗。
印章是真的,紙張也是官府專用的,上麵的名字籍貫都對得上。
當然,這都是顧長生早就偽造好的東西,足以以假亂真。
張牛的目光再次落回雲夢璃臉上,冷聲問道:
“他說的是真的?”
雲夢璃嘴唇翕動,一個“不”字就在嘴邊,可她對上顧長生那雙含笑的眼睛時,卻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那眼神分明在說:你敢否認,我便有千百種方法讓你在這北境之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一個逃離師門的“叛徒”,身無分文,無依無靠,在這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又能去哪?
反抗的下場,她不敢想。
巨大的恐懼與無力感攫住了她。
她貝齒緊咬下唇,一絲血跡滲出,最終,還是屈辱地點了點頭。
那個點頭的動作,仿佛抽乾了她全身的力氣。
“嗨呀,你這丫頭!”
顧長生見狀,立刻親昵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皓腕,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抗拒的意味。
他轉頭對張牛笑道:
“多謝官爺了!這丫頭給你們添麻煩了,一點茶水錢,不成敬意。”
說著,他又想塞銀子,再次被張牛麵無表情地擋了回來。
“北境不興這個。”
張牛把文書還給他,公事公辦地說道,
“人你領走。下次看好,再被我們抓到沒有路引,就直接送去礦山挖三個月石頭,誰來都沒用。”
“是是是,一定一定!”
顧長生點頭哈腰,連聲應是,拉著如同木偶般的雲夢璃快步離開。
直到走出鎮公所,傍晚的寒風迎麵吹來,雲夢璃這才如夢初醒,她猛地甩動皓腕,想要掙脫顧長生的束縛。
“你放開我!你這魔頭!”
她聲音壓抑,帶著哭腔和無法遏製的憤怒。
顧長生沒放,反而拉著她走得更快,轉入一條無人的小巷,才鬆開了手。
他依舊是那副商人的做派,整理了一下被她抓皺的衣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魔頭?聖女殿下,若我真是魔頭,你現在應該已經在地牢裡了。我可是救了你,按理說,你該謝謝我這個‘表哥’。”
“你......”雲夢璃氣得渾身發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彆‘你’了,肚子不餓嗎?”
顧長生輕笑一聲,轉移話題,他指了指巷口處燈火輝煌的酒樓,
“走,表哥帶你去吃點好的。總不能讓你覺得,我北境隻有肉粥和黑麵饅頭。”
他根本不給雲夢璃拒絕的機會,徑直朝酒樓走去。
雲夢璃僵在原地,最終還是跟了上去。
她無處可去,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這個男人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酒樓裡人聲鼎沸,充滿了食物的香氣和凡俗的喧囂。
顧長生要了個臨窗的雅座,點了滿滿一桌子菜。
醬肘子、燒雞、清蒸魚......
全是葷腥,香氣撲鼻,與道觀裡清湯寡水的齋飯形成了天壤之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