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刻骨的仇恨視線,冰冷而銳利,狠狠刺入雲夢璃心口。
剛剛因“人間道”初勝而升起的一絲暖意,瞬間被這股寒流澆得一乾二淨。
她看著那個角落裡衣衫襤褸的小女孩,看著她那雙本該純真無邪,此刻卻隻剩下仇恨與麻木的眼睛。
信仰的崩塌,可以用糧食和鐵犁來填補。
可這根植於孩童心中,與親情血仇交織在一起的毒,又該如何拔除?
雲夢璃的心,第一次感到了沉甸甸的無力。
也第一次,對顧長生口中“教化”二字的重量,有了切膚的體會。
這絕非易事。
這是一場比沙場征伐更漫長,也更艱難的戰爭。
此時,被人群冷落在一旁的胖道士,眼見局勢徹底失控,陷入了最後的癲狂。
他看著那些前一秒還對自己磕頭跪拜的信徒,此刻卻像餓狼撲食,眼中再無半分敬畏,隻剩下赤裸裸的貪婪。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用信仰編織了數十年的牢籠,被那個男人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一腳踹得粉碎。
“瘋了!你們都瘋了!”
胖道士指著那些哄搶物資的百姓,嘶聲尖叫,聲音扭曲而尖利。
“那是魔頭的糖衣炮彈!你們吃的不是糧食,是斷腸的毒藥!”
“你們用的不是農具,是勾魂的鎖鏈!”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怨毒的詛咒。
“食其糧,用其具,你們死後必將墜入阿鼻地獄,被業火焚燒,永世不得超生!”
這惡毒的詛咒,讓一些膽小的百姓動作一滯,臉上閃過恐懼。
畢竟,對地獄和來世的畏懼,早已刻在了他們的骨子裡。
胖道士見狀,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更加瘋狂地煽動著身邊僅剩的十幾個狂信徒。
“誅魔衛道,就在今日!殺了那妖女,毀了那些魔物!天尊會看到我們的虔誠!”
他拔出一柄長劍,劍尖直指雲夢璃,試圖做最後的掙紮。
然而,雲夢璃隻是用一種看死人的眼神,平靜地看著他。
她沒有去辯論經文的真義,也沒有去解釋“人間道”的宏大。
她緩步上前,走到了那被高高吊起,已經奄奄一息的教書先生下方。
她伸出手指,先是指了指那具淒慘的身體,又指向了商隊後方幾輛蓋著厚重油布的馬車。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嘈雜的鎮口。
“天尊的慈悲,不在經文裡,也不在虛無的來世。”
“它就在那將死之人的哀嚎裡。”
“就在你們空空如也的米缸裡。”
“更在......”
雲夢璃眼神陡然淩厲如刀,她猛地轉身,幾步衝到那幾輛馬車前,一把扯下了上麵的油布!
嘩啦啦——
陽光下,刺目的金光與銀光瞬間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油布之下,不是糧食,不是布匹。
而是一箱箱敞開的,裝滿了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的箱子!
在那些珠寶旁,還堆放著幾十本厚厚的青皮賬冊!
“你們的慈悲,在這裡!”
雲夢璃拿起一本賬冊,高高舉起,聲音清冽如劍,刺破雲霄!
“這上麵,清清楚楚地記錄著,你們黑石鎮每一家、每一戶,這些年交了多少香火錢!”
“記錄著你們為了給家人祈福,為了求一碗虛無的符水,賣了多少地,又賣了多少兒女!”
她翻開賬冊,念出一個名字。
“張三,三十七歲,三年來,共計上繳香火錢一兩三錢,為求符水給病母治病,賣掉家中唯一一頭耕牛!”
人群中,一個滿臉皺紋的漢子身體劇震,眼眶欲裂。
“李四,四十二歲,為求來年豐收,上繳家中所有餘糧,導致幼子活活餓死!”
另一個角落,一個婦人當場癱倒在地,發出野獸般的哀嚎。
雲夢璃的聲音越來越冷,越來越快,每一個名字,每一筆血淚賬,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所有百姓的心上。
“而你們的血汗錢,又變成了什麼?”
她猛地將賬冊扔在地上,一腳踹開旁邊一個裝滿金錠的箱子。
“變成了這位道長在州府裡買下的三進三出的大宅子!”
“變成了他身上這件價值百兩的錦繡道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