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都護府,議事大廳。
氣氛凝固如鐵,沉重得能擰出水來。
主位之上,秦淩霜一襲玄黑戎裝,靜靜端坐。
她絕美的臉龐上沒有一絲表情,那雙曾讓無數敵人膽寒的鳳眸,此刻深不見底,看不出喜怒,更看不出悲傷。
她的冷靜,本身就是一種最可怕的威壓。
大廳兩側,北境都護府所有核心將領分列而坐。
一邊,是以李敢、王平為首的少壯派將領。
他們是顧長生一手提拔,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嫡係,此刻個個雙目赤紅,周身殺氣騰騰,緊握著腰間的刀柄,像一群即將擇人而噬的餓狼。
另一邊,則是以魏延為首,秦烈等追隨秦淩霜父親南征北戰的老將為主的元老派。
他們神情複雜,既有對顧長生遇刺的驚愕,眼中深處卻又藏著一絲如釋重負的慶幸,和蠢蠢欲動的野心。
兩種截然不同的氣場,在大廳內激烈碰撞,讓空氣都變得扭曲。
壓抑的死寂,被一聲沉重的歎息打破。
一名須發半白,身形卻依舊魁梧如山的老將,緩緩站起身來。
魏延。
曾是秦淩霜父親麾下最勇猛的左膀右臂,在秦家軍中威望極高,是元老派當之無愧的領袖。
他對著秦淩霜深深一揖,聲音沙啞,帶著刻意壓抑的悲痛。
“大小姐......”
他依舊用著過去的稱呼,而非“主母”或“大都護”。
“顧大都護遭此橫禍,老臣......心如刀絞!”
他雙拳緊握,老眼中滾下渾濁的淚水。
“想當初,顧大都護何等英姿勃發,談笑間便讓十萬蠻族灰飛煙滅,此等蓋世奇功彪炳千秋!可為何......為何會遭此厄運啊!”
李敢、王平等人聽到這番話,臉上的悲憤更濃,眼眶愈發赤紅。
然而,魏延話鋒猛地一轉,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質問與痛心疾首。
“可是!老臣鬥膽直言!”
“顧大都護雖有不世之功,但他入主北境以來,所推行的新政,卻也......也太過激進了!”
他環視眾人,聲音裡充滿了煽動性。
“尤其是那《均田策》!將士紳豪族數百年的田產強行分給那些泥腿子,此舉無異於挖我北境之根基!斷我等世家之命脈!”
“士紳者,讀書明理,乃朝廷之棟梁,社稷之基石!如今被他一刀切下,儘數得罪!這些人心中豈能無怨?”
“此次大都護遇刺,看似是前朝餘孽所為,可焉知不是天怒人怨,上蒼降下的警示啊!”
“天怒人怨”四個字,重重砸在大廳中央!
李敢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凶光,死死盯住魏延。
“魏老將軍,你什麼意思?!”
魏延卻不看他,隻是對著秦淩霜再次深深一拜,言辭懇切。
“大小姐!北境,是秦家的北境!是老將軍和無數袍澤用鮮血打下來的基業!絕不能毀在一個外......一個外人的手裡!”
他險些將“外姓人”三個字脫口而出,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秦烈緩緩站起。
這位獨臂老將右袖空蕩蕩地垂著,左手卻緊握著劍柄,臉上滿是掙紮。
“大小姐......”秦烈的聲音有些顫抖,“屬下追隨老將軍二十載,也曾對大都護心懷感激......”
“但魏老將軍所言......”他停頓了一下,眼中閃過痛苦,“也並非全無道理。”
這句話,讓少壯派將領們臉色驟變!
李敢怒吼:“秦老將軍!你瘋了嗎?!”
“大都護對你不薄!當初你斷臂之後,是誰給你安排了合適的職位?你怎麼能......”
秦烈苦笑一聲,左手輕撫著空蕩的右袖。
“正因為如此,老夫才更加痛苦啊!”
“可是大小姐,這兩年來,有多少秦家的老兄弟,因為新政而被邊緣化?有多少追隨老將軍的袍澤,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子孫失去了原本的地位?”
“老夫雖然感激大都護,但老夫更不能忘記,自己姓秦!”
魏延眼中閃過一絲得意,這是他們預料中的重要一步。
秦烈的表態,比什麼都更有說服力。
“如今顧大都護重傷昏迷,生死不知。國不可一日無主,軍不可一日無帥!”
“老臣懇請大小姐,立刻執掌北境所有軍政大權!”
“並且,立刻廢除《均田策》等所有新政!回歸我秦家軍數十年來的祖宗之法!將田產歸還士紳,以安撫人心,穩固我北境後方!”
“如此,方能上慰老將軍在天之靈,下安北境百萬軍民之心啊!”
此言一出,大廳內瞬間炸開了鍋。
“魏將軍所言極是!我等附議!”
“請大小姐撥亂反正,廢除新政!”
“《均田策》實乃亂政!早已引得北境士紳怨聲載道,若不及時製止,後患無窮!”
數名元老派將領立刻站起身,齊刷刷地對著秦淩霜跪了下去,聲勢浩大,代表了所謂的“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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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打著“為秦家好”的旗號,字字句句,卻都是在維護自己階層那被觸動的利益。
“放你娘的狗屁!”
一聲雷鳴般的暴喝,李敢那魁梧的身軀霍然站起,一腳踹翻了身前的案幾。
他雙目赤紅如血,指著魏延的鼻子破口大罵:
“魏延!你個老匹夫!安的什麼心?!”
“大都護生死未卜,你們就想造反了?!”
“還有秦老將軍!老子真沒想到,你竟然也是這種人!大都護待你如何?你的官職是誰給的?現在人家一出事,你就翻臉不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