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帳內,那場由燕氏宗族元老燕文正發起的“逼宮”,最終在燕傾城近乎崩潰的厲聲嗬斥下,不歡而散。
十幾位重臣將領帶著複雜、失望甚至是不甘的神情,沉默地退出了大帳。
燕傾城獨自一人癱坐在帥椅上,帳外將士們的喧嘩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厚繭隔絕,她的世界裡隻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和冰冷刺骨的寒意。
司馬景......你好毒的計!
她以為自己麵對的會是刀劍,是兵臨城下。卻從未想過,敵人遞過來的,竟是一杯無色無味的毒酒,而自己麾下最信任的臣子,正滿懷“忠義”,親手將這杯毒酒端到她的麵前,逼她飲下。
她輸了嗎?
不,她還沒有。
燕傾城猛地站起身,眼中最後一絲軟弱被決絕的瘋狂所取代。她知道從這一刻起,任何的解釋都已是蒼白無力。她必須用一種所有人都無法想象的方式,來回應這場誅心之戰。
然而,她還是低估了司馬景這杯“毒酒”的烈性。
崩潰,並非以她想象中那種激烈、尖銳、刀劍出鞘的形式到來。
它來得悄無聲息,恰如夜色中彌漫的毒霧,看不見摸不著,卻在一呼一吸間侵蝕著這支軍隊的骨血。
謠言發酵的第三天。
清晨的薄霧尚未散儘,軍營的晨練已經開始。
但那本該響徹雲霄的喊殺聲,卻變得有氣無力,士兵們揮刀出拳,動作散漫得像在夢遊。每一刀每一槍都帶著千斤重量,充滿了遲疑與茫然。
一名忠於燕傾城的年輕校尉,實在看不下去,他衝到隊列前,一把揪住一個明顯在偷懶的士兵的衣領,怒聲嗬斥:“你在乾什麼?!忘了軍法嗎?拿出你的力氣來!”
那士兵不過十七八歲,臉上還帶著幾分稚氣。若是往常,被校尉如此嗬斥,早已嚇得魂飛魄散。
可今天他隻是緩緩抬起頭,沒有畏懼,沒有辯解,甚至沒有憤怒。他隻是用一種混雜著譏誚、憐憫和一絲不屑的眼神,靜靜地看著那名校尉。
那眼神仿佛在說:“那麼起勁乾嘛?給北境那個男人賣命,值得嗎?”
校尉的怒火瞬間被這道目光澆滅,猛地鬆開了手,踉蹌著後退一步。他從那眼神中讀懂了一切,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整個隊列數百雙眼睛,都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沒有人說話,但那種詭異的沉默,比任何呐喊都更具殺傷力。
軍心,已經散了。
燕傾城披著一件狐裘大氅,在親兵的護衛下,於營中巡視。她想親眼看看,自己的軍隊到底爛到了何種地步。
結果,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
她所過之處,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
前一刻還在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交談的士兵,在看到她身影的瞬間便立刻作鳥獸散,或低頭擦拭兵器,或轉身整理內務,動作僵硬而刻意。
曾經,她的出現會引來無數狂熱、崇拜的目光,將士們會挺直胸膛,用最洪亮的聲音向她問好。
可現在,那些目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躲閃,是規避,是敬而遠之的疏離。他們甚至不敢與她對視,仿佛她身上帶著某種會傳染的瘟疫。
她走進傷兵營,想慰問幾名在之前攻城戰中負傷的勇士。可那些前幾日還以能和公主說上話為榮的漢子,此刻卻紛紛翻過身,用後背對著她,嘴裡發出誇張的痛苦呻吟,緊閉雙眼裝睡。
那種被整個世界拋棄的孤獨感,如潮水般將燕傾城淹沒。
傍晚的議事會上,這種詭異的氣氛達到了頂峰。
帥帳內,將領們齊聚一堂。燕傾城強打精神,試圖商議下一步的戰略。
“諸位,司馬景雖然用焦土之策困住了我們,但他同樣將二十萬大軍擺在了洛京一線,其後方必然空虛。我意,派出一支偏師,繞道南下襲擾其糧道,迫使其分兵......”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名將領打斷了。
“公主,末將以為不妥。南下路途遙遠,地形複雜,我軍對當地情況不熟,風險太大。”
“沒錯,公主。末將以為,我們應當先鞏固現有防區,穩紮穩打。”另一名將領立刻附和。
“穩紮穩打?我們連一塊完整的田都找不到,如何穩紮穩打?”
“那也不能冒進!白白犧牲將士們的性命!”
爭論開始了。
將領們為了“向南”還是“向北”、“急進”還是“穩守”這些細枝末節的問題,吵得麵紅耳赤。
但他們所有人都有意無意地回避了一個最核心的問題——糧食。
他們的糧食,隻夠支撐七天。
七天之後怎麼辦?這個問題無人提及。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唯一的答案在北方。
而“北境”這兩個字,如今已經成了軍中最大的禁忌。
燕傾城靜靜地坐在帥位上,看著下方那一張張或激動、或憂慮、或閃躲的臉,心中一片冰冷。
她明白了。
他們不是在商議軍情。
他們是在用這種方式,進行一場無聲的對抗。他們在逼她,逼她在這個禁忌的話題上做出一個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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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毫無意義的爭吵,最終在燕傾城疲憊的揮手中結束。
將領們如蒙大赦,紛紛告退,仿佛多在大帳裡待一刻,都是一種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