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城第一日。
和江陵城內那肉眼可見的緊張氣氛不同,城外三十裡的北境大營,顯得有條不紊,甚至有些平靜的過分。
七萬大軍安營紮寨,沒有半分倉促,營盤的布局錯落有致,了望塔、拒馬、壕溝,一樣不缺,儼然一副要在此地常住的架勢。
日上三竿,當城樓上的楚軍還在猜測北境軍的下一步動向時,一隊北境工兵在數百名盾兵的護衛下,慢悠悠地走到了距離城牆約莫四百步的位置。
這個距離,恰好在城頭床弩的極限射程之外,卻又足以讓城上的人看清他們的動作。
“將軍,他們在乾什麼?”一名副將湊到韓遂身邊,滿臉不解。
韓遂眯著眼,死死盯著城下的動靜。
那些北境工兵不急不緩地從車上卸下木料,叮叮當當地開始搭建著什麼。
“不知道。”
韓遂的聲音很沉,帶著一股不祥的預感,
“看下去。”
他心裡很清楚,顧長生絕不是個按常理出牌的人。圍而不攻,本就透著詭異,現在又在城下搞這種名堂,肯定沒安好心。
一個時辰後,一座簡易的木製高台拔地而起。
高台約有兩丈高,正好能讓站在上麵的人,越過女牆,被城頭的守軍看得一清二楚。
“將軍,他們搭了個台子!”副將驚呼道。
韓遂的臉色更加難看,他隱約猜到了顧長生想乾什麼。
果不其然,高台剛一搭好,就有一個嗓門洪亮的大漢,在幾名士兵的簇擁下,登了上去。
那大漢清了清嗓子,運足了氣,衝著城牆的方向就扯著嗓子喊了起來。
“城上的楚軍兄弟們,都聽好了!”
“我們是北境王顧王爺的兵!我們王爺說了,我們是來討伐暴君劉璋的,不是來跟你們為難的!”
聲音順著風,清晰地傳到了城樓上每一個士兵的耳朵裡。
城頭瞬間起了一陣騷動。
韓遂的拳頭一下子攥緊了,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混賬東西!攻心之計!”
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高台上的大漢根本不管城上的反應,繼續喊道:
“你們也是大周的子民,憑什麼要給劉璋那個搜刮民脂民膏的家夥賣命?你們在城裡吃不飽穿不暖,老婆孩子都快養不活了,他劉璋呢?在王府裡花天酒地,魚肉百姓!”
“我們王爺說了!隻要你們放下武器,打開城門投降,所有人既往不咎!還想當兵的,可以加入我們北境軍,軍餉比你們現在高三倍!不想當兵的,發足路費,讓你們回家跟老婆孩子團聚!”
“願意立功的,斬殺楚軍將領,獻上城池,重重有賞!金銀、土地、官職,應有儘有!”
這番話,就像一塊巨石砸進了平靜的湖麵,在城頭守軍的心裡掀起了滔天巨浪。
軍餉高三倍?
發路費回家?
獻城還有賞?
這些條件,對於這些被強征入伍,每日都在擔驚受怕的普通士兵來說,誘惑力太大了。
他們中的許多人,家裡本就窮苦,被劉璋強行拉來守城,心裡早就憋著一肚子怨氣。現在聽到北境軍的條件,哪能不心動?
“彆聽他胡說八道!”
一名楚軍校尉厲聲喝道,
“這是敵人的奸計,想讓我們自亂陣腳!誰敢再交頭接耳,軍法處置!”
雖然有軍官彈壓,但士兵們交換的眼神裡,已經多了些不一樣的東西。那種懷疑、動搖和渴望,是藏不住的。
韓遂站在城樓上,聽著耳邊傳來的竊竊私語,臉色鐵青。
顧長生這招陽謀,又毒又狠。
他可以下令讓弓箭手射殺那個喊話的人,但沒用,北境軍人多的是,殺了一個,還會有下一個。他甚至可以讓人用戰鼓聲乾擾,但你能乾擾一時,能乾擾一天嗎?
隻要北境軍圍在城外,這種聲音就會像蒼蠅一樣,日日夜夜在你耳邊嗡嗡作響,不斷消磨你的意誌。
“將軍,怎麼辦?”
副將焦急地問道,
“再讓他們這麼喊下去,軍心就真的要散了。”
“傳我將令!”
韓遂咬緊牙關,聲音冰冷,
“全軍上下,嚴禁私下議論北境軍的任何言辭!三人以上交頭接耳者,斬!散播動搖軍心言論者,斬!”
“是!”副將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