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前,他被叛徒戚放忠出賣,落入敵人手中,在牢裡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被折磨得隻剩半條命。
烙鐵無情地燙穿了他的右肩,皮開肉綻的後背與囚衣緊緊粘連在一起,撕下來時,血肉模糊。
左腿被打斷後,還鄉團的人將他隨意扔在冰冷潮濕的泥地上,任由蛆蟲在傷口裡肆意蠕動。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咬緊牙關,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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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糧的地點、隊員的名單、組織的聯絡暗號,他一個字都沒有吐露。
直到忠楜被逼無奈掏出那半截槍栓,虞玉蘭更是跪在地主門前,額頭都磕破了。
再加上他做小商小販的大哥和虞玉蘭當保安隊小隊長的女婿張吉安,東拚西湊了三十塊大洋和兩匹棉布,偷偷塞給看守的副官。
他才被敵人當作“沒用的廢物”扔出牢房。
剛出來時,他心灰意冷,萬念俱灰。
在虞玉蘭的耐心勸導下,才找地方躲起來療養了個把月。
再次回來後,他找到組織,隻是輕描淡寫地說自己“趁看守鬆懈逃了出來”。
對於托人說情和贖金的事隻字不提,更沒解釋那半截槍栓為何會在忠楜手裡。
他是害怕說不清,更害怕牽連為他四處奔走的嫂子、侄子和親戚們。
當時正值國軍瘋狂反撲,湖東的隊伍剛剛損失了兩名骨乾成員,急需用人。
組織經過半個月的調查,沒有發現他泄密的任何實證:
藏起來的糧食安然無恙,分散的隊員也都平安無事。
就連他被抓前燒毀的聯絡名單,也確實沒有落入敵人手中。
再加上他身負重傷,說話時氣息微弱,喘不上氣,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叛變的樣子。
於是,組織暫時讓他繼續擔任中隊長,負責村裡的生產自救工作,也算是給他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然而,沒人知道,他貼身口袋裡一直藏著半塊被鮮血浸透的棉布,那是看守副官偷偷塞給他的,上麵用炭筆寫著“以後有事,可找我”。
後來,他將這半塊布付之一炬,灰燼則小心翼翼地埋在祠堂後的老槐樹下。
更沒人知道,每到夜深人靜,他從噩夢中驚醒時,總能聽見自己在被折磨得痛不欲生時,無意識喊出的“彆打了”。
這句話被隔壁牢房的戚放忠聽見,後來戚放忠逃跑後,又添油加醋地傳給了幾個俘虜。
這些沒說清的細節,就像淤泥裡盤根錯節的水草,在當時緊張激烈的戰局中無人在意。
卻在多年後局勢風平浪靜時,被人無情地一把薅出,成為了勒緊他脖子的致命繩索。
如今的姬家萍,每天都在村裡帶領大夥乾活。
他右肩無法抬高,揮鋤頭時隻能依靠左臂發力,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泥裡,震得整個身子都跟著晃動。
分種子時,他總是把賬本湊到鼻尖前仔細查看,左眼因受傷看東西模糊不清,隻能眯成一條縫,可即便如此,誰家多領了半兩菜籽,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虞玉蘭有時會看見他在深夜裡,還獨自坐在祠堂的油燈下寫彙報。
他右手握筆的指節因舊傷無法伸直,寫出來的字歪歪扭扭,卻一筆一劃,用力極深,仿佛要把每一個字都釘在紙上。
有一回,忠楜半夜起來上廁所,看見祠堂的燈還亮著,便好奇地湊過去。
隻見姬家萍正對著一張地圖怔怔發呆,左腿搭在長凳上,褲管高高卷起,露出青紫的骨頭碴,他用手死死按著傷處,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滾落。
聽到腳步聲,他慌忙放下褲管,從懷裡掏出一個硬邦邦的窩頭遞給忠楜,強笑著說:“快吃,二叔給你留的。”
那窩頭硬得能硌掉牙,可忠楜嚼著嚼著,卻嘗到了一絲鹹澀——那是汗水的味道,是二叔無聲的愛與付出。
“娘,我走了。”
忠楜的聲音將虞玉蘭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她輕輕“嗯”了一聲,目光追隨著兒子的背影,看著他一點點融進晨霧之中。
那略顯單薄的背影雖還未完全長成大人的模樣,卻已透著一股堅韌不拔的硬氣。
恰似洪澤湖岸邊長的蘆葦,看似細弱,卻有著頑強的生命力,任憑狂風如何肆虐,都無法刮斷它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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