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團副息怒!息怒啊!這……這是我家親戚!就是……就是來串個門!探親的!”
“親戚?”蒯團副嗤笑一聲,慢悠悠踱進來,鋥亮的馬靴踩在青磚上“噠、噠、噠”地響,聽得人心頭發慌。
他嘴裡噴出的濃重煙臭味,熏得人直發昏。
“天沒亮就‘探’到書房來啦?嘿,探的什麼親?”
他猛地逼到虞玉蘭麵前,眼神像毒蛇信子。
“怕是來探軍情的吧?!”
“河西來的‘紅匪婆’!”
他突然厲聲大喝,震得屋瓦簌簌。
“非常時期!把這河西來的奸細給我扣起來!嚴加看管!一隻蒼蠅也不許放過河!違令的,就地槍斃!”
如狼似虎的兵丁立刻衝上來,粗魯地反扭住虞玉蘭的胳膊,糙麻繩狠狠勒進她肉裡,骨頭疼得發響。
虞玉蘭沒掙紮,甚至沒吭一聲。
她隻是冷冷地、毫不避讓地回瞪著蒯團副那張令人作嘔的臉,嘴角竟浮起一絲冰霜似的、帶著無儘嘲諷的笑。
慘白晨光從窗縫擠進來,照亮她半邊靜如封凍河麵的臉,那眼神深處,是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決絕。
幽暗潮濕的廂房裡,彌漫著濃重的黴味和不知名草藥的苦氣,牆角蛛網遍布,灰塵在微光裡浮遊。
張吉安杵在門口,身上那套灰撲撲的保安隊製服滿是油汙,腰間的盒子炮皮套磨得發亮。
他眼神躲閃,像受驚的老鼠,根本不敢對接虞玉蘭銳利的目光。
“娘……”他嘴唇嚅動,聲音乾巴,“蒯團副吩咐……請您……先在這兒‘養病’……避避風頭……”
“養病?”虞玉蘭冷笑一聲,笑聲在死寂的屋裡格外刺耳。
她猛地推開那扇糊著厚紙、早已發黃的木格窗。
“呼——!”凜冽寒風頓時灌入,吹得她花白頭發亂舞。
窗外,荷槍實彈的哨兵像樁子似地矗立,冰冷槍托重重拄在凍硬的地上,紋絲不動。
“張隊長,”她轉過身,目光如兩把刮骨鋼刀,狠狠剮過張吉安慘白的臉。
“這架勢,是伺候病人?還是押要犯?”
她話裡的諷刺像鞭子抽過去,“長出息了!給姓蒯的當起看門狗了?連你前丈母娘都敢關?良心喂狗了?”
張吉安的臉一下子漲紅,轉眼又死灰得像塊揉皺的臟抹布:
“娘……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身不由己?”虞玉蘭厲聲截斷他,話音尖利得像鋼錐,直紮他耳朵。
“張吉安!你睜眼瞅瞅!看看這世道!國民黨這棵大樹,根子早爛透臭透了!還鄉團乾那些傷天害理、斷子絕孫的缺德事,你敢拍胸脯說,一樣沒沾?一滴血沒沾?”
她步步緊逼,目光灼人,“等共產黨大軍一到,像潮水一樣湧過南三河!你脖子上有幾顆腦袋夠他們砍?嗯?!”
她驀地收住話,緊盯張吉安眼中藏不住的恐懼和掙紮。
語氣稍緩,卻更沉更重,不容置疑:
“姓蒯的什麼人?就是條瘋狗!臨死還要亂咬人墊背!你甘心?甘心給這種畜生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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