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放心。忠蘭用力回抱著母親,聲音哽咽卻清晰,我會好好的。
您在家,多聽大嫂的,少操勞。
.昊文蘭走上前,將一個用紅布仔細包好的小包袱遞給忠蘭,眼裡含著溫柔的笑,也含著淚光:
妹子,拿著。裡麵是你大哥給你新買的鋼筆和墨水,還有一本新算盤。
大嫂知道你用得著。到了那邊,好好工作,好好跟大柱過日子。心放寬,路就寬。
丁大柱挺直腰板,對著虞玉蘭和姬忠楜,再次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聲音鏗鏘有力:
娘!大哥!大嫂!你們放心!我丁大柱在一天,就絕不會讓忠蘭受半點委屈!
隻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她一口熱的!
他黝黑的臉上寫滿了鄭重的承諾,像在對著軍旗宣誓。
姬忠楜用力拍了拍丁大柱寬厚的肩膀:好好待我妹子。五個字,千斤重。
平板車吱呀呀地碾過村口的黃土路,漸漸遠去。
虞玉蘭被兒媳和兒子攙扶著,一直追到村頭的老槐樹下,倚著粗糙的樹身,伸長脖子望著,直到那載著她心頭肉的車影,縮成天地間一個小小的黑點,最終消失在洪澤湖方向蜿蜒的河堤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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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冽的北風卷起地上的枯葉和塵土,打著旋兒撲在人臉上。
虞玉蘭臉上縱橫的老淚被風吹得冰涼。她久久地佇立著,像一棵被風霜侵蝕卻紮根極深的老樹。
昊文蘭默默地站在婆婆身邊,用自己的身體為老人擋著風口最烈的風,一隻手始終穩穩地攙扶著婆婆微微顫抖的胳膊。
她望著車影消失的方向,眼神悠遠而平靜。
這個來自北方的女子,比誰都懂得離彆的滋味,也比誰都相信重逢的希望。
不知何時,洪澤湖浩渺的水麵上,一群過冬的白鶴,排著整齊的人字形隊伍,正迎著朔風,奮力地向著遙遠的北方振翅高飛。
潔白的羽翼掠過灰蒙蒙的天空,發出清越悠長的鳴叫。那鳴叫聲穿透寒冷的空氣,像某種來自蒼穹的慰藉。
虞玉蘭渾濁的淚眼追隨著那群北去的白鶴,恍惚間,仿佛看見她早夭的二丫頭正英,穿著小小的紅襖,正騎在領頭那隻最大白鶴的背上,咯咯地笑著,手裡抓著一把金燦燦的鹽豆,調皮地向著北方撒去......風把那幻影吹散了,隻餘下鶴鳴聲聲,在空曠的天地間回蕩。
昊文蘭感到婆婆抓著自己胳膊的手,緊了一下,又緩緩地鬆開了。
一聲悠長而沉重的歎息,從老人胸腔深處吐出來,散在風中,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又仿佛將無儘的牽掛托付給了那北去的長風與飛鶴。
回吧......虞玉蘭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她反手,第一次主動地、緊緊地握住了兒媳攙扶著自己的手。
那隻年輕的手,溫暖,有力,帶著薄繭,此刻卻成了她唯一的、最踏實的依靠。
她抬起另一隻枯瘦的手,用袖子重重地抹去臉上冰涼的淚痕,眼神裡翻騰的痛楚和茫然,如同被大風吹散的濃雲,漸漸沉澱下去,露出一種近乎堅硬的平靜。
這平靜,是曆經風雨的老人才有的通透,是把萬千牽掛都化作祝福的釋然。
夕陽的餘暉掙紮著穿透厚重的雲層,給洪澤湖無邊的水麵塗上了一層流動的碎金。
風掠過廣袤的灘塗,卷起枯敗的蘆葦,發出連綿不絕的嗚咽。
這嗚咽聲,千百年來一直如此,是湖水永恒的歎息,是大地深沉的呼吸,低徊婉轉,無始無終。
姬家低矮的茅屋靜默在暮色裡,像一塊被湖水衝刷了無數次的、棱角模糊卻根基深厚的石頭。
屋前的晾衣繩上,還掛著忠蘭昨日洗曬的藍布衣衫,在晚風中輕輕搖曳,仿佛還在等待著什麼。
昊文蘭扶著婆婆慢慢往回走,兩個女人的身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
她們都知道,從今往後,這個家又要開始新的篇章了。
而在遙遠的北方,一片黑色的沃土上,另一段故事,正等待著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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