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扛不住,風一吹就倒。大家夥兒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再難的路,也能踩出個道兒來。”
台下靜得能聽見誰咽口水的聲音。
不知是誰先輕輕拍了下手,那掌聲軟乎乎的,跟怕驚著地裡的芽似的。
接著,掌聲慢慢響起來,不熱鬨,卻跟春雨砸在乾土上似的,悶聲悶氣卻有勁兒,一下下敲在每個人心上。
就在這掌聲裡,昊文蘭的身子晃了晃。
她覺得天在轉,會議室裡的土牆、標語、還有人的臉,都糊成了一團。
她下意識想抓旁邊的桌子,手卻空了——懷裡的小布袋“嘩啦”一聲掉在地上,裡頭的野菱角滾了一地。
那菱角是今早剛從東澗撈的,還帶著濕泥,黑亮亮的,硬得能硌著牙,跟一顆顆不服軟的心似的。
“文蘭!”於澤英眼疾手快,一把攬住她的腰,嗓門都變了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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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咋了?彆嚇我啊!”
姬忠楜一個箭步衝上去,從另一邊架住文蘭。
觸手一片冰涼,他心裡頭猛地一揪——文蘭的身子輕得像片葉子,氣兒也喘得弱。
他知道,文蘭是撐不住了:
組織踩藕隊、跟人商量分東西、東澗裡差點沒上來,這身子早被餓和累掏空了。
會場一下子亂了。
王太原趕緊喊:
“快!誰去把村頭的老中醫請來!”
有人端著水跑過來,有人蹲下來扶文蘭,腳步聲、呼喊聲混在一塊兒,鬨得人心慌。
姬忠楜半抱著文蘭,能感覺到她的氣兒輕輕拂過自己的脖子,跟風中的燈苗似的,弱得怕滅。
他蹲下身,想把滾在地上的菱角撿起來,粗糙的手指剛碰到菱角的硬殼,眼角就瞥見了牆角的磚縫——那縫裡有一點綠,嫩得發亮!
不是眼花!是兩瓣剛頂破硬土的黃豆芽!
芽子綠得像玉,尖兒帶著點鵝黃,葉子卷著,跟剛生下來的娃似的,縮著卻往亮處伸。
姬忠楜的心“咚咚”跳——這不是娘虞玉蘭當初在永海的鋼渣堆旁埋的黃豆嗎?
那天娘的手指被鋼渣劃得直流血,血滴進土裡,她還笑著說“血養土,土養豆,豆養人”。
沒成想,這豆子竟跟著到了這兒,還在磚縫裡發了芽!
陽光從破了個洞的窗欞裡斜進來,正好照在那兩瓣芽子上。
芽子小得差點看不見,卻帶著股子讓人揪心的倔勁兒,在飄著的光裡輕輕晃,跟在跟這個世界打招呼似的。
像寒冬裡的一點火星,在冷得凍骨頭的風裡,執拗地燒著。
像一聲輕悄悄的話:冬天快過去了,春天,已經在路上了。
夕陽把天邊染成了金紅色,新墾的田地上也鍍了層金邊。
王太原和於澤英送完公社乾部,又站在地頭,看著鄉親們慢慢往家走,每個人的腳步都比來時輕快。
“明天,咱把東邊那片荒坡也拾掇出來。”
王太原手裡的鐵鍬往地上戳了戳,土塊碎成了渣,“多刨一塊地,就多份指望。”
於澤英點點頭,眼角濕了,卻笑著說:
“是啊,隻要咱心齊,再難的坎兒也能邁過去。
你看這芽子,這麼難都能長,咱還怕啥?”
遠處,姬忠楜背著昊文蘭往家走。
他走得慢,腳步放得輕,怕顛著文蘭。
風裡帶著新土的味兒,田地裡的嫩芽在晚風中晃,跟小旗子似的,送著他倆。
這個傍晚,福緣大隊的每一寸土地都在說一個事兒:
隻要不把希望丟了,再貧瘠的地,也能長出養活人的綠;再難的日子,也能熬出甜來。
隻是文蘭這一倒,接下來的開荒、種莊稼,還能順順當當的嗎?
那磚縫裡的黃豆芽,又能長到多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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