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起,這孩子便同她親厚起來,喊得比親兒子還要熱乎。
二媽,永海的車軲轆掉了。
門簾一動,羌忠遠抱著永海走進來。
那小子裹在一件滿是補丁的小棉襖裡,圓滾滾的,正笑嘻嘻地揪著忠遠的耳朵。
忠遠身上的褂子肘部早已磨破,露出裡麵黝黑的皮膚,還沾著些木屑。
我再去尋塊硬實點的木頭,給它修上。
急啥,先歇口氣,喝碗熱糊糊暖暖。
虞玉蘭舀起一碗熱騰騰的糊糊遞過去。
稀湯寡水的粥麵上,浮著幾根煮得發暗的野菜梗子。
羌忠遠接過去,沒急著喝,先小心翼翼地喂了懷裡的永海兩口。
小家夥咂巴著嘴,亮晶晶的涎水順著圓潤的下巴往下淌。
忠芳看著這情景,臉騰地紅了,像是被灶膛裡突然躥高的火苗燎了一下。
她慌忙低下頭,假裝專心撥弄灶膛裡的柴火。
這時,巧女細細的哭聲又從裡屋傳了出來,哼唧著腿疼,接著是昊文蘭低柔的哄勸聲,那聲音虛弱得如同秋風中顫抖的薄紙。
昊文蘭這眩暈的病根,從那年踩藕被驚嚇過後,就像惡鬼附了身,說來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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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病時天旋地轉,連站都成了奢望。
我去瞧瞧巧女。
忠芳擦了擦手,掀開那打著補丁的藍布門簾進了裡屋。
巧女蜷縮在炕角,瘦小的身子像根被曬蔫的豆角秧,兩條腿卻腫得發亮,皮膚繃得緊緊的。
看見忠芳進來,小姑娘黯淡的眼睛裡倏地亮起一點微光,伸出細瘦的胳膊:
小老姑姑……腿疼……疼得鑽心……
忠芳伸手摸了摸她的腿,那皮膚滾燙。
她無聲地歎了口氣,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裡麵是幾根曬得乾癟的艾草梗子:
俺娘說,這個揉開了敷上,能拔寒氣。
她用掌心把艾草搓得微熱,輕輕按在巧女腫脹的膝蓋上。
熬過這個冬,等開春河灘上的日頭毒了,我帶你去曬。
那裡的沙子能燙熟雞蛋,保管把你骨頭縫裡的寒氣都吸出來。
巧女竟咯咯地笑出了聲,那笑聲細弱,卻帶著剛出殼小雞的清亮。
旁邊的小床上,永英安靜地趴著,小臉蒼白得像一張揉皺的宣紙,呼吸聲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這孩子從出生就帶著心漏的毛病,稍稍動彈就喘得小臉發青。
灶房裡的糊糊已經煮好,虞玉蘭小心翼翼地盛了幾碗。
羌忠遠接過碗,先是喂永海吃了幾口,這才自己吃起來。
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要細細咀嚼,仿佛在品嘗什麼珍饈美味。
二媽,他忽然抬頭,眼睛裡閃著光,等開春,我去河灘上開塊荒地,種點南瓜。
聽說南瓜好活,不挑地。
虞玉蘭心頭一熱,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領:
好孩子,你有這份心就好。等天氣暖和了,咱們一起開荒。
屋外的寒風仍在呼嘯,但灶屋裡卻彌漫著一種特殊的溫暖。
這不是爐火帶來的溫度,而是一種源自人性深處的暖意。
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在這個看似破敗的農家小院裡,一種超越血緣的情誼正在悄然生長。
夜幕漸漸降臨,虞玉蘭點亮油燈。
昏黃的燈光在寒夜裡顯得格外溫暖,像一顆跳動的心臟,在這個嚴冬裡頑強地搏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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