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變異水元素被瞬間斬斷的觸手痛苦地扭曲著，發出無聲的嘶吼，中心的巨大獨眼死死鎖定著突然出現的黑衣女子，充滿了暴戾和驚懼。
沈諾站在原地，指尖凝聚的光明之力尚未散去，他怔怔地看著那個從陰影中走出的身影。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她周身投下斑駁的光影，卻無法驅散她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令人心悸的黑暗與神秘。
那雙深邃的紫眸，隻是淡淡地掃過湖中的怪物，仿佛那隻是一個礙眼的垃圾，隨後，目光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冰冷、審視，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專注。
沈諾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對方身上彌漫的黑暗氣息純淨而強大，與他所熟悉的光明之力截然相反，甚至是相互排斥的。
按道理，他應該立刻警惕，甚至出手淨化。
但奇怪的是，他並未從對方身上感受到直接的惡意，反而那一閃而過的救贖亡靈的研究念頭，讓他對這份黑暗產生了一種荒謬的好奇。
而且，剛才那一道精準斬斷觸手的黑暗流光，救了他。
“多謝閣下出手相助。”沈諾收斂心神，微微頷首，清冷的聲音如同山澗清泉，帶著禮貌性的疏離。
他指尖的光明之力並未完全散去，依舊保持著基本的警惕。
君顏看著他那副明明受了驚嚇卻還要強裝鎮定、恪守禮儀的模樣，心底那點惡劣的趣味又冒了出來。
她故意沒有收斂周身那令人不適的黑暗氣息，反而讓一絲精純的死亡之力如同有生命般，在她指尖纏繞、流轉。
“舉手之勞。”她的聲音依舊清冷，帶著一絲慵懶的意味，目光卻毫不避諱地打量著沈諾，“這地方的‘小東西’，似乎不太歡迎光明的客人。”
她注意到，當她那絲黑暗能量流轉時，沈諾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身體似乎有瞬間的僵硬，那是一種本能的力量排斥。
但他很快克製住了，甚至那雙清澈的紫眸深處，似乎還掠過一絲極快的、對自己本能反應的羞愧。
果然。
君顏在心底輕笑。
還是那個容易害羞又愛糾結的小嬌夫。
“讓閣下見笑了。”沈諾的聲音依舊平穩，試圖忽略那縈繞在鼻尖帶著冷冽死亡氣息卻又莫名不讓人討厭的暗香，“此物似是遭了汙染，需儘快淨化，以免危害此地。”
他說著，再次將注意力轉向湖中那隻重新凝聚觸手、蠢蠢欲動的變異水元素，指尖光明大盛，準備吟唱淨化法術。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麻煩。”
隻聽那黑衣女子似乎不耐地低語了一句，隨即抬手。
也不見她念動什麼咒語，隻是五指微張，對著那龐大的變異水元素虛虛一握！
霎時間，更加濃鬱精純的黑暗能量如同潮水般湧出，卻不是擴散，而是高度凝聚，化作無數道細密的黑色鎖鏈，瞬間將那咆哮的水元素牢牢捆縛！
鎖鏈上閃爍著詭異的符文，竟開始瘋狂抽取吞噬水元素體內那狂暴混亂的能量！
水元素發出淒厲的哀嚎，龐大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消散，最終“噗”的一聲，徹底化作一灘毫無能量波動的普通淤泥，沉入湖底。
整個淨化過程，快、準、狠，甚至帶著一種冷酷的美感。
沈諾準備吟唱的法術僵在了指尖，他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著這遠超他理解範圍的黑暗力量運用方式。
如此強大，又如此舉重若輕。
這絕非常人！甚至不是普通的黑暗生物！
“你……”他下意識地開口，想問對方是誰。
但君顏卻先一步打斷了他。
她收回手，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目光再次落回沈諾身上，那雙深邃的紫眸似乎帶著一絲玩味：“看來，聖子殿下的淨化術，需要多加練習了。”
這話帶著明顯的調侃，甚至有一絲挑釁的味道。
若是平時，有黑暗生物敢如此對光明聖子說話，早已被聖光燒成灰燼。
但此刻，沈諾卻奇異地沒有感到被冒犯，反而因為對方一語道破他的身份而更加驚訝。
他確信自己從未見過此人。
“閣下認識我？”他謹慎地問道，周身的光明之力微微波動。
“光明教廷千年一遇的天才聖子，略有耳聞。”
君顏語氣平淡，既不過分熱絡，也不顯怠慢，仿佛真的隻是隨口一提。
她向前走了兩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隨著她的靠近，那股冷冽的黑暗氣息更加清晰了。
沈諾感覺自己的皮膚仿佛掠過一絲微弱的電流，那是光明體質對極致黑暗的本能排斥和警惕。
他應該後退，應該立刻拉開安全距離。
但他的腳步卻像是被釘在了原地。
他甚至能更清晰地看到對方那雙深不見底的紫眸，以及她垂在身側的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一絲精純的黑暗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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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能量讓他心悸，卻又莫名地吸引著他的視線。
“還未請教閣下名諱？”沈諾強迫自己移開目光，維持著表麵的鎮定，耳根卻不受控製地微微發熱。
他為自己竟然對一個黑暗生物產生好奇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吸引力而感到羞愧。
這違背了他多年的教誨和信仰。
君顏將他的細微反應儘收眼底，心情越發愉悅。
她故意停頓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神秘的意味：“名字不過是個代號，殿下可以叫我……‘影’。”
“影……”沈諾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感覺這個名字與她周身的氣質無比契合，神秘而莫測。
“殿下獨自在此冥想，勇氣可嘉。”君顏的目光掃過周圍幽靜的樹林，意有所指，“隻是這邊境之地，並非總是如此寧靜，殿下還是多加小心為好。”
她這話聽起來像是關心，但配上她那黑暗的身份，總讓人覺得彆有深意。
沈諾微微蹙眉：“多謝閣下提醒。光明自會指引方向，驅散黑暗。”
這話像是說給對方聽，也像是在提醒自己。
君顏聞言，唇角幾不可查地彎了一下，卻沒有反駁。
她忽然抬起手，指尖不知何時撚著一片邊緣帶著細微焦痕的黑色羽毛，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
“這個，或許對殿下有點小幫助。”她將羽毛遞向沈諾。
那羽毛上散發著微弱的、與她同源的黑暗能量，但似乎被處理過，並不具備攻擊性。
沈諾看著遞到眼前的黑色羽毛，愣住了。
給他一個黑暗物品？這是什麼意思？試探？還是……
他應該嚴詞拒絕。
但鬼使神差地，他的目光落在對方那纖細卻蘊含著可怕力量的手指上，又看向那片看似普通的黑色羽毛。
他竟然沒有立刻拒絕。
就在他猶豫的瞬間，君顏已經上前一步，極其自然地將那片羽毛輕輕彆在了他聖袍的衣襟上。
動作快得讓他來不及反應。
指尖不可避免地輕輕擦過他胸前的衣料，那一瞬間的觸碰，冰冷而短暫，卻讓沈諾渾身猛地一僵，仿佛被一道微弱的電流擊中，大腦一片空白。
她……她竟然……
“一點小玩意兒，或許關鍵時刻能擋掉一些不必要的‘小麻煩’。”
君顏的聲音近在咫尺，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隨即後退一步，仿佛剛才那個略顯逾越的動作隻是隨手為之。
沈諾猛地回過神，臉頰瞬間燒了起來，連脖頸都染上了一層薄紅。
他下意識地就想伸手去扯下那片羽毛，這太不合規矩了！一個聖子身上戴著黑暗羽毛成何體統！
但他的手抬到一半，卻又頓住了。
因為那片羽毛彆上的瞬間，他周身的聖光似乎微微波動了一下，與羽毛上的黑暗能量形成了一種極其微妙互不侵犯的平衡。
而且，他並未感到任何不適或腐蝕。
這……這是如何做到的？
他對黑暗能量的理解似乎受到了衝擊。
看著他這副想拿又不敢拿、臉頰通紅、眼神掙紮的模樣，君顏覺得此行不虛。
“好了，礙事的東西清理完了，不打擾殿下冥想了。”
她見好就收，不再逗弄這隻快要熟透的聖子貓，轉身作勢欲走。
“等等！”沈諾下意識地開口叫住她。
君顏腳步一頓，側頭看他，眉梢微挑：“殿下還有事？”
沈諾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問什麼。
問你是誰？來自哪裡？為什麼要幫我？為什麼給我這個？
每一個問題似乎都逾越了光暗之間那條無形的界限。
最終，他隻是乾巴巴地問了一句：“我們……還會再見嗎？”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這聽起來太像期待了！
他立刻抿緊了唇，試圖維持冷淡的表情，但通紅的耳根出賣了他。
君顏看著他這副口是心非的樣子，眼底笑意更深。
“或許吧。”她留下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身影緩緩向後融入森林的陰影之中，如同她的名字一樣，如同一個縹緲的幻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隻留下那句帶著笑意的低語，仿佛還縈繞在沈諾的耳邊：
“畢竟，光與影，總是相隨的，不是嗎？聖子殿下。”
沈諾獨自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動彈。
手指無意識地撫上胸前那片冰冷的黑色羽毛，心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麵，再也無法恢複之前的平靜。
光與影……相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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