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顏沒接筆,反而順勢在他辦公桌對麵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姿態放鬆,仿佛準備長談。
“不著急。”她看著他,那雙銳利的眼睛此刻仿佛能看透人心,“既然沈法醫覺得需要當麵說明,那就詳細說說吧。比如,你提到的細胞形態學觀察,具體是指哪個部位的細胞?在顯微鏡下呈現什麼特征?如何支持你的時間推斷?”
她一連串的問題拋出來,個個都在點子上,完全是專業探討的架勢。
沈諾:“……”
他感覺自己像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那些細節當然存在,報告裡也寫了,但根本沒必要當麵……
他原本隻是想找個合理的借口……
現在騎虎難下。
他隻能硬著頭皮,拿起報告,翻到某一頁,指著上麵的圖片和數據,開始乾巴巴地解釋:“主要是心肌細胞,你看這裡,嗜酸性變和收縮帶壞死……這提示死亡過程可能非常迅速,還有肝細胞竇隙內的紅細胞淤積情況……”
他的語速不自覺加快,試圖用密集的專業信息掩蓋自己的不自在。
君顏聽得很認真,偶爾還會提出一兩個關鍵問題,顯示她完全跟得上他的思路。
辦公室裡隻剩下沈諾清冷又略顯急促的講解聲。
陽光從窗戶斜射進來,落在兩人之間,空氣裡飄浮著細微的塵埃。
沈諾講解著講解著,注意力漸漸真的被拉回到了專業領域,語氣也恢複了往常的冷靜和自信。
他甚至拿起筆,在報告上畫了幾個簡圖來輔助說明。
君顏微微傾身,看著他在紙上的勾勒,發絲偶爾會拂過報告紙頁。
兩人之間的距離,在不知不覺間拉近了許多。
沈諾一抬頭,差點撞上她的額頭。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濃密的睫毛,挺直的鼻梁,還有那雙此刻專注看著報告內容,冷靜卻格外吸引人的眼睛。
他的呼吸猛地一滯,講解的聲音戛然而止。
心跳聲在安靜的辦公室裡,仿佛變得格外清晰。
咚……咚……咚……
君顏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停頓,抬起眼看他:“嗯?怎麼不說了?”
四目相對,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沈諾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向後撤開一步,拉開距離,手指有些慌亂地推了推眼鏡,掩飾性地咳嗽了一聲:“差、差不多就這些。其他的報告裡都有詳細記錄。”
君顏看著他這副明明慌了神卻還要強裝鎮定的模樣,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她慢悠悠地直起身,靠回椅背。
“原來如此,沈法醫講解得很清楚,受益匪淺。”
她拿起那份報告,終於接過了他剛才遞過來的筆,利落地簽上自己的名字,“報告我收到了,謝謝。”
她的語氣自然又坦蕩,仿佛剛才那瞬間的近距離和曖昧氛圍從未存在過。
沈諾看著她簽字的動作,心裡莫名有點空落落的,又有點……說不清的懊惱。
自己剛才的反應是不是太明顯了?會不會被她看笑話?
“不客氣。”他乾巴巴地回應,接過她遞回來的報告接收單,指尖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了她的手指。
微涼,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觸感,讓他心跳又漏了一拍。
他飛快地收回手,將接收單夾進文件夾,動作快得有點欲蓋彌彰。
君顏仿佛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隊裡還有一堆事。”
“嗯。”沈諾應了一聲,目光卻忍不住跟著她的身影。
走到門口,君顏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
沈諾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她又想說什麼?糖醋排骨?還是……
隻見君顏表情平靜,語氣如常:“下次如果還有什麼需要‘當麵說明’的細節,隨時找我。”
說完,她拉開門,走了出去。
門輕輕合上,隔絕了她的身影。
沈諾一個人站在原地,手裡還拿著那個文件夾,耳邊回蕩著她最後那句話。
下次……當麵說明……
她是不是……話裡有話?
沈法醫感覺自己的臉頰溫度又開始不受控製地升高。
他煩躁地扯了扯白大褂的領口,覺得自己引以為傲的智商和冷靜,在這個女人麵前徹底變成了笑話。
而辦公室外,走廊上。
君顏步伐穩健地朝著刑偵支隊走去,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有微微上揚的嘴角,泄露了她一絲不錯的心情。
意識海裡,團子已經激動得語無倫次:“啊啊啊!顏顏!距離!拉近距離了!諾諾剛才心跳都快爆炸了!他絕對對你動心了!他還偷偷看你!他慌了!他好可愛!啊啊啊!”
君顏在意識裡淡淡回應:“小嘴巴...吵。”
但她並沒有阻止團子的瘋狂呐喊。
看來,下次“當麵說明報告”的理由,可以繼續用了。
而辦公室裡的沈諾,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壓下心頭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那個熟悉的身影利落地穿過院子,走向另一棟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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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他才收回目光。
低頭,看著桌上那份她已經簽過字的報告。
沈諾鬼使神差地,沒有立刻將它歸檔,而是翻到了最後簽名的那一頁。
“君顏”
兩個字,簽得淩厲又瀟灑,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就像她本人一樣。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在那簽名上輕輕拂過。
然後像是被電到一樣,猛地合上了報告!
心跳,又一次不爭氣地失去了秩序。
他覺得自己可能需要再去用冷水洗把臉。
不,也許需要洗個冷水澡。
他轉身進了浴室,在冷水池邊足足衝了三分鐘臉,冰涼的觸感才勉強壓下了臉頰那不正常的溫度。
他抬起頭,看著鏡子裡那個耳根依舊泛著微紅,眼神裡帶著一絲自己都嫌棄的慌亂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氣。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必須找回狀態。
案子還沒破,那個隱藏在幕後的“老板”還沒揪出來,趙強的死因雖然明確,但背後的陰謀才剛剛揭開一角。
對,工作。
隻有工作能讓他忘記那些擾亂心神的雜念。
沈諾重新戴好眼鏡,整理了一下白大褂,努力將那個女人的身影和那句“下次如果還有什麼需要‘當麵說明’的細節,隨時找我”從腦海裡驅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