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本以為這身著裝的酷刑即將告一段落,卻沒想到,等待她的是另一場更為公開的考驗。
殷夜沉並未讓她換下那身正紅色振袖,而是直接攜她前往主宅的宴客廳。那裡,一場月見裡家族內部的小型晚宴即將開始。顯然,他不僅要私下欣賞他的“月下美人”,更要將這份被他精心包裝、打上烙印的“所有物”,展示在家族成員麵前。
通往宴客廳的長廊仿佛沒有儘頭。兩側紙障上的水墨畫意境悠遠,卻無法緩解江浸月心頭的沉重。振袖的下擺曳地,每一次挪步都需小心翼翼,生怕踩到或絆倒。沉重的振袖下擺摩擦著光潔的木板地麵,發出沙沙的聲響,如同她內心不安的絮語。朱色腰帶依舊緊緊地束縛著她的腰腹,讓她每一次呼吸都不得不刻意放緩、放深。寬大的袖袂限製了手臂的擺動,她必須時刻注意姿態,避免失儀。這身極致的華美,在此刻成了移動的囚籠,步步艱辛。
殷夜沉走在她身側半步之前,身形挺拔,步伐沉穩。他偶爾會放緩腳步,似乎是在遷就她受製於衣裝的緩慢,他似乎很享受她此刻的窘迫與小心翼翼,偶爾投來的目光帶著一絲玩味與滿足,仿佛在欣賞一件易碎且需要他引導的珍貴瓷器。
宴客廳的樟子門被侍者無聲地拉開。刹那間,燈火通明。當殷夜沉帶著她出現時,所有的目光或審視、或探究、或不屑,齊刷刷地聚焦過來,彙聚在江浸月身上,讓她幾乎有種被剝開審視的錯覺。
廳內陳設極儘傳統之能事,黑漆餐桌光可鑒人,映照著頂燈的微光。餐桌旁,已按照嚴格的輩分與地位,跪坐著七八位月見裡家族的核心成員。他們皆身著正式禮服,神情肅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規整與壓抑。
江浸月能感覺到那些目光中的分量:
主位左手邊,是一位須發皆白、眼神矍鑠的老者月見裡家元老級人物,保守派),他僅僅是抬了抬眼皮,渾濁卻精明的眼中掠過一絲對“外來者”的不以為然,隨即又半闔上,仿佛眼前一切與他無關,卻又掌控著某種無形的評判權。
老者下首,是一對中年夫婦殷夜沉的某位叔父與嬸母),叔父麵容與殷夜沉有幾分相似,卻更顯刻板,目光在江浸月身上掃過時,帶著明顯的審視與計算;嬸母則嘴角掛著標準卻疏離的微笑,眼神卻不時瞟向江浸月那過於華麗的振袖,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與輕蔑。
另一邊,則坐著幾位更年輕些的成員,態度或好奇,或事不關己,但無一例外,都保持著沉默與距離。
而其中最不容忽視的存在,無疑是坐在主位右下首的藤原靜香。
她今日穿著一身淡藕荷色訪問者,上繡同色係暗紋藤花,典雅素淨,與江浸月身上那灼眼奪目、幾乎帶著侵略性的正紅形成極致反差。她跪坐的姿態堪稱範本,脊背挺直如竹,脖頸微彎出柔美的弧度,連放在膝上的雙手,指尖交疊的角度都一絲不苟。看到江浸月這一身過於隆重,甚至帶著某種宣告意味的禮服時,她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驚愕,隨即被完美的微笑覆蓋,隻是那笑意,未達眼底,如同浸了月光的冰刃,寒而不顯。
“夜沉君,江小姐。”靜香微微頷首,聲音柔美悅耳,如同玉珠落盤,“江小姐這身禦召對高級和服的敬稱),真是光彩照人,令今晚的宴席都增色不少呢。”她的話語是無可挑剔的恭維,但細聽之下,那“增色”二字,卻微妙地將江浸月置於了“裝飾品”的位置。
殷夜沉隻是淡淡應了一聲,隨即自然地引著江浸月在靠近主位、與他相鄰的位置落座。這個座次安排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宣言。
真正的折磨才剛剛開始。正式的晚宴需要保持標準的跪坐姿勢正座)。對於不習慣的人來說,幾分鐘便足以讓雙腿麻木、疼痛難忍。江浸月穿著這身行動本就受限的沉重和服,努力維持著姿勢,感受著腳踝和小腿傳來的酸脹刺痛,額角漸漸滲出細密的汗珠。
與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對麵的靜香,姿態始終優雅從容,仿佛跪坐對她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她不僅能與身旁的長輩用敬語流暢交談,內容涉及茶道、能樂等風雅之事,還能在交談的間隙,恰到好處地為長輩斟酒、布菜,動作行雲流水,一舉一動都彰顯著無可挑剔的教養與未來主母的風範。
相比之下,江浸月隻覺得自己像個笨拙的闖入者,每一個動作都暴露著她的“不合時宜”。使用黑漆筷子的力度、品嘗料理的順序、甚至咀嚼的幅度,似乎都在這無聲的規則下被放大審視。她感覺自己像個誤入精密儀器的異物,與這嚴謹、古板的環境格格不入。
靜香的目光時而飄過來,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關懷”。“江小姐是中國人,可能不太習慣我們的坐姿吧?需要靠墊嗎?”她聲音溫柔,卻像一根細針,精準地刺破江浸月努力維持的平靜,強調著她的“外人”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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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殷夜沉並未讓她完全孤立無援。
在靜香又一次微笑著,意有所指地說“江小姐似乎不太習慣我們的料理呢,是否需要換一份刀叉?”時,殷夜沉恰好將一小塊烤得恰到好處的香魚腹部肉,自然地夾到了江浸月麵前的碟子裡。
“這裡的油脂最豐腴,嘗嘗。”他語氣平淡,如同在陳述一個事實,甚至沒有看她,目光依舊與那位白發元老交談著幾句關於海外投資的事務。
但這個動作,卻讓席間瞬間靜默了一瞬。月見裡家規嚴謹,長輩在場時,晚輩尤其是男性,鮮少會如此明確地照顧女伴,這近乎是一種公開的偏愛與回護。
江浸月低聲道謝,心跳卻漏了一拍。
這並非結束。在整個晚宴過程中,殷夜沉看似專注於與家族成員的交流,卻總能在她碟中食物將儘時,或是她對著某道工序繁複的料理略顯遲疑時,不著痕跡地將他認為她可能會喜歡,或需要特定方式品嘗的食物,夾到她碟中。
他甚至有一次,在俯身欲取清口用的薑片時,極其自然地靠近她,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帶著一絲慵懶磁性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
“腰還受得住嗎?再忍耐一下。”
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帶來一陣戰栗。那話語聽起來像是關心,卻又帶著洞悉她困境的了然和一種……仿佛在欣賞她在他設定的規則下努力掙紮的玩味。這耳語的親密,與周遭嚴肅的氛圍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讓她臉頰微熱,既因這隱秘的關懷而心悸,又因自己完全處於他掌控之下而感到一絲難堪。
靜香完美無瑕的笑容,在殷夜沉每一次對江浸月流露出這種不經意的“照顧”時,都會出現極其短暫的僵硬。她握著酒杯的手指,指節微微泛白,但轉瞬便能恢複如常,甚至能更加溫柔地與身旁的嬸母討論起今秋京都的紅葉情報,隻是那話題,似乎總隱隱含著對“外來風景”短暫易逝的隱喻。
晚宴接近尾聲,江浸月的雙腿早已從酸麻轉為針紮般的刺痛,幾乎完全失去了知覺。在一次侍者上前更換茶盞,她試圖依照禮儀微微欠身致意,並順勢調整一下瀕臨極限的姿勢時,麻痹的雙腿驟然背叛了她的意誌,身體不受控製地向一側軟倒!
“啊……”一聲低促的驚呼險些逸出唇瓣。
時間仿佛凝滯。餐桌上低語的聲音瞬間靜止。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帶著驚詫,或審視,靜香的眼中則飛快閃過一絲預料之中的嘲諷。
就在江浸月以為自己將徹底顏麵掃地,摔碎這身華服所強撐起的脆弱尊嚴時,一隻手臂如同早有預料般,迅捷而有力地攬住了她的腰側,穩住了她踉蹌的身形,將她帶回了原本的位置。
是殷夜沉。
他甚至沒有看向她,依舊在與身旁的一位長輩說著什麼,仿佛剛才那迅捷而精準的動作隻是無心之舉。但他攬在她腰間的手臂,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透過層層衣物,傳遞過來,既是一種支撐,也是一種無聲的宣告。
“小心些。”他偏過頭,低聲對她說道,語氣平淡,卻讓在場所有人都看清了他對她的維護。
那一刻,江浸月心中五味雜陳。有險些失儀的後怕,有被他當眾扶住的難堪,更有一種……在孤立無援的境地下,被他這近乎專橫的庇護所帶來的、複雜難言的悸動。
“失禮了。”他對著席間眾人微微頷首,語氣從容,仿佛剛才隻是一個小小的插曲。“江小姐尚不習慣長時間的正座。”
靜香臉上的完美笑容,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隨即恢複如常,隻是端起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
隨後,她輕輕放下茶杯,瓷器與漆盤接觸發出清脆的微響。“江小姐初來乍到,確實需要時間適應呢。”她聲音溫和,目光卻似有若無地掃過殷夜沉停留在江浸月腰間的手,“京都的規矩,總是要多花些心思才能領會的。”
晚宴在一種表麵恢複和諧、內裡卻暗潮洶湧的氣氛中繼續。
但江浸月知道,這場晚宴的煎熬,以及他與靜香之間那無聲的較量,還遠未結束。她清晰地意識到,她隻是他棋盤上的一顆棋子,一件被他展示並保護的貢品,他是執棋者,亦是她唯一的屏障,在這名為“月見裡”的華麗囚籠裡,她的一切,包括狼狽與尊嚴,都成了他掌控與展示的一部分。這場晚宴,是束縛,是考驗,更是他無聲的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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