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那令人窒息的餘韻如同粘稠的蛛網,纏繞在江浸月周身。她幾乎是憑著本能,想要立刻逃離那充斥著審視目光的大廳,回到那間至少能讓她短暫喘息的和室,擺脫這身沉重如枷鎖的振袖。
剛踏上連接主屋與客居側翼的昏暗回廊,一個柔美卻讓她脊背發涼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江桑。”
江浸月腳步一頓,身體僵硬地緩緩轉過身。
藤原靜香正站在廊柱旁,光影在她身上切割出明暗的界限。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無懈可擊,仿佛真心關懷著江浸月這位“客人”。
“您還好嗎?剛才在宴席上,真是讓人擔心呢。”靜香款步上前,語氣真誠得幾乎能滴出水來,“那樣的正座,連我們自幼習慣的人有時也會覺得辛苦,更何況是您。夜沉哥哥也真是的,隻顧著與長輩商談要事,都沒能及時關照到您,讓您受委屈了。”
她的話語如同包裹著天鵝絨的軟刀子,看似安慰,實則每一句都在重新揭開江浸月剛才的狼狽,並巧妙地暗示了殷夜沉的“疏忽”與她的“格格不入”。
“我沒事,多謝藤原小姐關心。”江浸月低聲回應,隻想儘快結束這場對話,逃離對方那看似溫柔實則銳利的目光。
“不如去露台透透氣吧?”靜香卻仿佛沒有聽到她的婉拒,輕柔而堅定地挽住了她的手臂,那力道不容掙脫,“剛用完膳,吹吹風,心情會舒暢些。我看您臉色還是有些蒼白。”
不等江浸月再次拒絕,靜香已半是引導、半是強迫地將她帶向了回廊儘頭一處向外延伸的露台。
露台懸於幽深的庭園之上,夜風帶著刺骨的寒意撲麵而來,讓隻穿著單薄振袖的江浸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遠處,幾盞石燈籠散發出微弱昏黃的光暈,勉強勾勒出枯山水庭院的輪廓,更顯寂寥與清冷。這裡空無一人,隻有她們兩個。
靜香鬆開了手,優雅地倚靠在冰涼的木質欄杆上,望著下方沉沉的黑暗,側臉在朦朧月光下顯得柔美而疏離。
“其實,江桑,我很理解您。”她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一陣風,卻能清晰地鑽入江浸月的耳中,“被夜沉哥哥那樣耀眼的人吸引,是無法避免的事情。他確實……擁有讓女人不顧一切、甚至飛蛾撲火的魅力。”
江浸月抿緊唇,沉默著。她知道,這絕不僅僅是閒聊或同情。
靜香轉過頭,目光落在江浸月身上,那眼神裡充滿了一種近乎悲憫的神色,卻比直接的嘲諷更讓人難受。
“但是啊,江桑,”她微微傾身,拉近了距離,聲音壓得更低,如同分享一個致命的秘密,每一個字都淬著劇毒,“您有沒有真正想過,您這樣的存在,對於夜沉哥哥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她不等江浸月回答,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語氣平靜卻字字誅心:
“月見裡家與藤原家的聯姻,從來不僅僅是兩個人的結合。這是兩個家族百年利益的聯盟,是盤根錯節的勢力整合。這關乎他能否毫無掣肘地坐穩繼承人的位置,關乎他能否調動兩家所有的資源,去實現他的野心和抱負,去構建他的商業帝國。”她的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江浸月身上那件殷夜沉親手為她披上的華麗振袖,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因為一些……上不得台麵的風花雪月,被家族元老質疑,被虎視眈眈的對手抓住攻擊的把柄,甚至可能……動搖他苦心經營多年的根基。”
江浸月的臉色在月光下一點點失去血色,手指在寬大的袖中悄然握緊。
“您以為這就是愛情嗎?”靜香的語氣裡染上了一絲極淡的、仿佛看透世事的譏誚,“或許對您而言,是的。您沉浸其中,無法自拔。但對他而言呢?”她輕輕搖頭,像是惋惜江浸月的天真,“您或許隻是他反抗家族既定安排、證明自己絕對掌控力的一時興起,或是……在他繁忙沉重的事業之外,一點微不足道的消遣和調劑。”
她的話語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鑿擊著江浸月心中最脆弱、最不敢深想的角落。
“而這一點消遣的代價,”靜香的目光驟然變得銳利,如同出鞘的刀,直刺江浸月心底,“可能是他多年的心血布局毀於一旦,可能是他被貼上‘沉溺女色、不堪大任’的標簽,在繼承人之爭中滿盤皆輸。您真的願意,成為他輝煌前程上的那個汙點,那個……累贅嗎?”
“累贅”二字,如同最後一根稻草,重重壓垮了江浸月搖搖欲墜的心防。她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露台的寒風似乎瞬間穿透了厚重的和服,直抵心臟,讓她四肢百骸都冰冷徹骨。
靜香看著她瞬間蒼白如紙的臉和微微顫抖的唇,滿意地勾勒出一抹極淡、卻意味深長的微笑。她的語氣重新變得柔和,甚至帶上了一絲悲天憫人的腔調:
“愛情?”她輕輕吐出這兩個字,仿佛在品味一個遙遠而可笑的神話,“那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尤其是在我們這樣的家族裡,它甚至……是一種需要被割舍的原罪。”
她伸出手,用指尖極其輕柔地替江浸月理了理被夜風吹亂的一縷鬢發,動作溫柔親昵得像一位體貼的姐姐,卻讓江浸月感到毛骨悚然。
“好好想想吧,江桑。”靜香的聲音如同魔咒,在她耳邊低徊,“有時候,真正的愛,不是占有,而是放手,是成全。而不是……成為對方的負累和永恒的汙點。”
說完,她最後投給江浸月一個混合著憐憫、嘲諷與勝利意味的複雜眼神,轉身,和服下擺劃出優雅的弧度,翩然離去,消失在回廊的黑暗中。
露台上,隻剩下江浸月獨自一人。
冰冷的欄杆支撐著她幾乎軟倒的身體。靜香的話語,比晚宴上所有隱晦的打量和殷夜沉那強勢的維護,更讓她感到刺骨的寒意和絕望。因為她精準地擊中了她內心最深處、連自己都不敢觸碰的恐懼——
她對殷夜沉而言,究竟算什麼?
她這份不由自主的沉淪與愛戀,最終會將他推向榮耀的頂峰,還是……毀滅的深淵?
那所謂的愛情,在冰冷殘酷的家族利益和現實算計麵前,被靜香輕描淡寫地撕碎了偽裝,露出其下蒼白、無力、甚至……醜陋的本質。
她站在寒冷的夜風裡,感覺自己連同那身華麗的振袖,一起被凍結成了這京都秋夜裡,一個無比可笑又悲哀的裝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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