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羅木生力掃賴子,曾亦利偶逢小玲
為了整頓屠商不按照規定交納營業稅的稅收秩序,劉所長決定成立一個小組,對於轄區的販賣豬牛肉屠夫進行一次集中整治。
此次活動組織全所人員組成一個組參加整治行動,按照劉所長的說法就是要集中優勢兵力,達到各個擊破之目的。
清晨的冬日,出奇的寒冷。天剛蒙蒙亮,一隊人馬身著莊重的稅務製服,頭頂有國徽標誌的大蓋帽,劉所長帶領一行人上陣,整齊一致地前往菜市場。劉所長走在最前麵,老汪、曹謀富、羅木生、李桂生等隨後,幾個協稅員也從片裡抽上來協助這次行動,春根負責開票收錢。
老汪雖然已50歲了,但對於這項工作有經驗、有魄力、有膽略。在豬肉集市遇見一個外號叫做“賴子”的屠夫,此人以蠻橫出名,獐頭鼠目,卻堆滿一臉橫肉,他的一句口頭禪是—白刀子進來,紅刀子出來。還常說我是大字墨墨黑,小字不認得,是個大老粗。此人滿臉絡腮胡須,頭發烏黑光亮卻非慈眉善目、老實厚道之人,一臉的凶氣。尤其是他甕聲甕氣的嗓子,一開腔如公鴨子沙啞的鳴叫,撲騰得令人生厭。這個人,賣肉經常是短斤少兩,有人買他的三份三斤的豬肉想去走親戚送禮,乾脆對他戲稱“來三份九兩的肉,我付三斤肉的錢”。而他瞧見漂亮的女人買他的肉絕對是把秤把翹得高高的,有時還額外砍下一小片的骨肉以示饋贈,偶遇到不領情的,他還死乞白賴地往她手上使勁塞,趁機“揩油”,時常飆出幾句臟話痞話,因此被人戲稱其為“騷豬牯”,他也不害臊,指著自己的褲襠毫無羞恥地回道,誰叫我是一個大老粗呢。
“賴子”看見劉所長一行催繳其稅款毫不理會,隻顧抽煙,還吐出一股濃濃的煙霧吹響劉所長。其他同仁無論怎樣對其進行教育宣傳,他重複說沒錢,拿什麼來交稅來搪塞。說急了還學作古代小說口氣,我不尿你那一壺,你拿灑家奈何?喝了幾碗早酒的他,酒氣熏天,滿臉呈現凶蠻之相。還明目張膽帶頭聚眾抗稅,氣焰十分囂張,他揮舞砍肉刀虛張聲勢地在肉案上拍得響當當,大有殺氣騰騰、停止市場運轉流通之勢。“賴子”惡聲惡氣的,囂張地對著劉所長聲張:“要稅我們分文沒有,要命倒是有一條現成的。”噎得劉所長等一行人無語。
老汪在一旁卻不露聲色,悄悄把腋窩下的一隻公文包遞給春根,趁其不備,一手按住“賴子”手腕,一手奮力奪下其手上的刀,“賴子”惱怒,另外一隻手順勢拿起案板上一個秤砣,準備向老汪頭上狠狠地砸去。
危機時刻,羅木生見狀一個箭步迎上去,抓住他的手,用力來了一個掃蹚腿,“賴子”跌了個狗吃屎。曹謀富、李桂生等人一起奮力將其反手擒拿。
在一旁身著便衣的派出所2名乾警也反映敏捷,迅速拿出手銬戴在“賴子”手上,齒冷“賴子”道,你真是一隻鐵公雞一毛不拔,今天一定要你出點血來消消災,便扭送其到派出所等候接受嚴肅的處理。路上一位乾警剜了其一眼嚴厲訓導他,你想學綠林好漢振臂一呼、應者雲集麼?自古是民不與官鬥,現在是無產階級專政,你竟然敢跟政府作對?這就是你的下場。另一位乾警則開導他,你這欠稅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居然不交、還煽動屠夫來抗稅,這樣的行為,我們公安不能坐視不管呀。
“賴子”頓口無言,嘴裡憋著一股氣,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像隻哀嚎的癩蛤蟆。他不服氣,心裡想,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虎落平川被犬欺。哼,等著瞧!而後背好像有一股涼颼颼的風吹過來,他頹喪地低下頭。
擒賊先擒王,殺一儆百,整個行動已經勝券在握了。其實殺豬剝牛這門手藝在陽和是很吃香的,每日搞一頭便有10元以上的純收益,還不包括缺斤少兩的利潤。豬牛肉交易集市恢複了平靜,其他屠夫都老老實實足額交了稅,春根共計開票十多份,稅款近千元,初戰告捷,一直困擾著劉所長的一塊“心病”迎刃而解。
約一個小時後,初升的太陽照得人們心裡暖洋洋,所裡的人凱旋。劉所長心情愉快,放聲高唱《地道戰》電影裡的歌曲,“……打得敵人魂飛膽也顫,打得敵人人仰馬也翻……”。受他情緒感染,老汪接唱:“埋下神兵千千萬嘿……”
稅務所一行人馬精神振奮,像是得勝的隊伍一般臉上露出欣慰燦然的笑容。
桂生趾高氣揚:“今天的賴子成為日本鬼子,被我們這些土八路收拾得服服貼貼的,戰果輝煌啊。”
曹謀富戲謔春根:“所有戰果都被春根收入囊中,我們都在給他做幫工。”
劉所長高度讚譽:“今天表現神勇還是我們的老汪同誌嘛,羅木生的擒拿術起了關鍵作用。當然還有派出所乾警保駕護航,我們才打了一個這麼漂亮的大勝仗。”
老汪附和劉所長,“派出所是國家的專政暴力機關,他們一出動,違法分子才不敢肆意妄為。劉所長昨晚與派出所胡所長的幾杯酒看來是沒有白喝呀,還是劉所長有先見之明,有一個成語,叫什麼還沒有下雨就先要準備一把傘。”
春根告訴老汪,叫未雨綢繆。又建議劉所長:“今後我們應該建立一個稅務與公安協助機製。”
劉所長同意春根的想法,摸了摸口袋裡昨晚春根送給他的一包“大前門”香煙,抽出一支點燃,讚揚他:“你小李子一語中的,在外省兩年的學習有點成效,一下子就上升到了一個理論高度。成熟了不少,進步也快。這樣吧,你起草一個製度,我與胡所長商議一下。另外,我考慮今後把豬肉集市上的稅收委托給那個外號叫大摩的屠夫來統一收,效果可能會更好。這個問題一直非常棘手。要遏止屠夫偷漏稅現象。”從劉所長嘴裡吐出的煙圈一層層在陽光裡飄蕩起來,顯得十分耀眼。春根知道劉所長剛才讀錯了兩個字,把棘手讀成辣手,遏製,讀成歇止。但他沒有指出,因為劉所長平時讀錯這兩個字已經好多年了。大家都習以為常了,如果哪一天讀正確了,反而覺得是認錯了字而讀錯誤的了。
桂生豎起拇指讚賞劉所長:“領導有方!這個大摩在屠夫裡麵威望比較高,精明強乾,做事也比較公平,劉所長借力打力,真是一條妙計啊。”
老汪不太放心,擔憂地建議:“稅務所要每天與大摩結一次票款,並公布出來,否則其他屠夫可能不服,這樣還能防止收人情稅和稅款流失。”
桂生卻不以為然,反駁:“要馬兒跑,就得給它一捆草。”
劉所長斟酌了一會,一言九鼎:“大摩來代收,我們來監督,要做到公開公平、鐵麵無私。”
回到所裡,春根思量:基層收稅確實不易,以前認為隻要能進企業查賬,進得去、出得來,能發現企業幾個涉嫌偷漏稅的問題,查補幾筆稅款就是一個出色的稅務乾部,但從今天的收稅過程來看,劉所長組織協調的能力、老汪臨危不懼的氣概、木生敢於出手的膽略、全體人員團結齊心與通力合作的精神,還有與公安等部門的通力協作等,都是值得今後自己在實踐中學習吸收和借鑒的。
一天下午,桂生帶春根去了一個僻遠的山村去收村裡一戶油榨作坊的稅。進入村裡,一陣油香撲麵而來。在一棵碩大的樟樹下油榨作坊裡發出沉悶的榨油聲。作坊主見桂生來了,憨厚露出笑臉並遞上一支香煙。春根還沒有見過這古老的榨油作坊,圍著屋子裡一段五六米長、直徑一米多的不知躺臥了多少年的樟樹走了幾遍。這段樟樹身段被掏挖成約2米寬、深約半米的油槽。今年又是豐收年吧?桂生嘴裡吐出一絲煙霧輕輕地說,這稅也要繳納一點哦。作坊主訴苦道,唉,村民一百斤的茶子到我這裡,我隻收加工費四五元錢,沒有錢繳稅啊。桂生低聲道,你每次少給一點茶農的茶油數量不就有不少額外的收益麼?這點,我可是清清楚楚的呦,你可逃不過我這個搞稅務的火眼金睛呢。
那是那是,你若是不嫌棄,等下帶幾斤茶油回去,那可是我親自挑選的上等茶油。這茶油是個好東西,不但炒出來的菜吃了不上火,還能消炎、治感冒呢,在腦門上抹幾滴油擦幾遍定能退燒,刮痧也好,化解濕氣。作坊主賠著笑,你李稅官一年也難得來幾次,等下到我家去吃飯,我叫我老婆殺隻公雞,我們許久沒有開懷暢飲了。
要得,那感情好。桂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指著春根說,給這位年輕的稅官介紹一下這榨油的工序吧。
作坊主走向春根,雙手不停做作架勢說道,茶子果從樹上摘下後,去殼晾乾,炕烘。然後碾碎成粉狀。你看這水車帶動碾茶子的水碾轉動水碾將茶子果把碾碎了,之後呢便裝甑上蒸籠,甑子放在裝滿水的鐵鍋上,用柴火燒水蒸茶子粉。再就是踩餅,用鐵轂將蒸熟了的茶子粉裝餅並踩結實裝上楔子上榨機。茶子餅被壓榨後就會流出油來。
春根望著兩個老漢用一根粗大的圓木在不停地衝擊著楔子,被榨出的茶油汩汩流進桶裡,撲鼻的芳香彌漫在整個山村。
作坊主的拐腳老婆在廚房準備晚飯。燒的楓樹條、荷樹枝濃煙四起。被作坊主罵道,這“劈死聾牯、燒死啞婆”的柴火哪裡好燒哩?砍都砍不斷、燒起來沒有火、暗淡還儘是煙。弄得我們睜不開眼。你這蠢婆子,舍不得拿木梓枝來燒,燒那個火亮堂堂的。其老婆被訓斥得像一個考砸了的學生一樣不敢吭一聲。他堆滿笑臉邀請道,你們稅官下次來,罰她跟你們做黃元米果吃。
不要再麻煩了。春根說道。而桂生卻接過話說,據說正宗的黃元米果還是客家人會做,工序複雜,你老婆肯定學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