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老舊公寓的方寸之間,緩慢而規律地流逝。春去夏來,窗外的梧桐樹從抽芽到枝繁葉茂,投下大片大片的陰涼。
林晚的身體像一株經曆過嚴冬摧殘的植物,在相對穩定的環境和細心的照料下,艱難地、卻確實地恢複著生機。她不再需要林曉時刻攙扶,可以自己扶著牆壁在家中緩慢走動,甚至能嘗試著做一些極其簡單的家務,比如擦拭桌子,或者給自己倒一杯溫水。蒼白的麵容也因為偶爾能到樓下院子裡曬曬太陽,而透出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屬於活人的血色。
但她的內心世界,依舊像一片被烈火焚燒過的曠野,滿目瘡痍,寂靜無聲。
她依舊很少說話。對林曉,她大多是用點頭、搖頭或者簡單的音節來回應。對外界的一切,她保持著一種近乎漠然的疏離。電視裡播放著悲歡離合,樓下鄰居談論著家長裡短,似乎都與她無關。她的靈魂仿佛漂浮在半空,冷靜地俯瞰著這個她曾經熟悉、如今卻感覺格格不入的人間。
唯一能讓她流露出些許不同情緒的,是畫畫。
起初,她隻是在林曉買來的廢舊打印紙背麵,用鉛筆無意識地塗抹一些淩亂的線條和陰影,像是內心混亂思緒的無意識宣泄。後來,林曉給她買了一本便宜的畫本和一套最簡單的彩色鉛筆。
她開始畫得多了起來。
她畫窗外看到的景象——院子裡打盹的野貓,晾曬在陽光下的被單,雨後積水的窪地倒映出的破碎天空。筆觸依舊帶著大病初愈的無力感,線條斷續,色彩也多是灰暗的調子,但畫麵裡卻開始有了某種沉靜的觀察。
她不再畫人,也不再畫那些承載著痛苦記憶的場景。她畫的,都是些沒有情感溫度的、靜止的物象。仿佛通過這些冰冷的構圖,她才能找到一絲內心的秩序和……安全感。
陸珩通過那些間接的渠道,得知了她重新開始畫畫的消息。他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和……一絲微弱的希望。他還記得那本改變了一切的素描本,記得那些記錄著痛苦和真相的畫麵。畫畫,曾經是她與他之間唯一的、扭曲的聯結,也是她無聲的控訴。如今,她再次拿起筆,是否意味著……她開始嘗試整理那片內心的廢墟?
他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衝動,想要看看她現在的畫。他想知道,在那片荒蕪之下,是否還有一絲綠意正在掙紮著破土而出。
這個機會,在一個偶然的情況下到來了。
林曉因為學校期末考,需要連續幾天泡在圖書館,擔心姐姐一個人在家無人照料。陸珩安排的人,以“社區提供的臨時看護誌願者”的名義,順利地進入了公寓。
這位受過訓練的“誌願者”,在陪伴林晚的間隙,小心而專業地用隱藏的微型相機,拍下了幾頁攤開在舊沙發旁小桌子上的畫本。
當那些照片傳到陸珩手中時,他幾乎是屏住呼吸,一張張仔細地看著。
畫麵依舊壓抑。灰藍色的調子主導著,畫的都是些角落——牆角堆積的舊物,窗台上枯萎的盆栽,從門縫裡看到的一小段空寂的走廊……構圖往往顯得逼仄,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但是,陸珩敏銳地注意到,在其中一幅畫著雨後窗玻璃上蜿蜒水痕的畫裡,在那一片模糊的、冰冷的灰藍色中,有一抹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暖黃色。那是透過被雨水衝刷乾淨的玻璃,映照進來的、對麵人家窗台上的一小盆盛開的……雛菊。
還有一幅,畫的是夜晚從窗口望出去的、對麵樓宇零星的燈火。在那些冷漠的、方塊狀的光點中,有一個窗口的燈光,被刻意地、用柔和的筆觸暈染開,顯得比其他光點都要……溫暖一些。
這些細節太微小了,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它們卻像黑暗中驟然亮起的火星,瞬間灼痛了陸珩的眼睛!
她的內心,並非全然死寂!
在那片被痛苦冰封的廢墟之下,依舊有著對光、對溫暖的……極其微弱的感知和渴望!
她看到了那盆雛菊。
她注意到了那盞溫暖的燈。
這個發現,讓陸珩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撞了一下,酸脹得厲害。他反複摩挲著照片上那抹微不足道的暖黃,那圈柔和的光暈,仿佛能從中汲取到一絲微弱卻真實的力量。
他明白了。
她的康複,不僅僅是身體的,更是心靈的。這是一個極其緩慢、甚至可能反複的過程。她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一點一點地,從那場毀滅性的災難中,重新構建她的世界。一個沒有他存在的、屬於她自己的、安靜而緩慢的世界。
他不能打擾。
他隻能繼續等待,繼續守護。
但這一次,他的守望裡,不再僅僅是絕望和悔恨,而是多了一絲……極其微小的、名為“希望”的亮光。
他知道,或許終其一生,他都無法真正走進她的世界。
但隻要知道,在那片廢墟之上,仍有新芽在頑強地生長,對他而言,便已是……最大的救贖。
第四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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